綠薔薇輕輕吐出口氣,道:“可是他並沒有殺你。”
“非但沒有殺我,而且還救了我三次。”
綠薔薇又輕輕歎了口氣,道:“你們這種男人做的事,我們女人好像永遠也不會懂的。”
“你們本來就不懂。”
綠薔薇轉過頭,凝視著窗外的明月:“你想的還有一個人是誰?”
荊淩雲目中的譏誚又變成了痛苦,緩緩道:“是個我想殺的人。隻可惜我自己也知道,我永遠也殺不了他。”看著他的痛苦,她的眼睛黯淡了,窗外的明月也黯淡了。
一片烏雲悄悄地掩過來,掩住了月色。
她悄悄地站起,輕輕道:“你該睡了,我也該走了。”
荊淩雲頭也不抬。
綠薔薇道:“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我本該留下來陪你的,可是……”
荊淩雲打斷了她的話,冷冷道:“可是你非走不可,因為雖然在風塵中,你這裏卻從不留客,能讓我睡在這裏,已經很給我麵子。”
綠薔薇看著他,眼睛裏也露出痛苦之色,忽然轉過身,幽幽的說:“也許我本不該留你,也許你本不該來的。”
人去樓空,空樓寂寂,窗外卻響起了琴弦般的雨聲,漸近,漸響,漸密。
好大的雨,來得好快,連窗台外的梔子花,都被雨點打碎了。
可是對麵的牆角下,卻還有個打不碎的人,無論什麼都打不碎,非但打不碎他的人,也打不碎他的決心。
荊淩雲推開窗,就看見了這個人。
“他還在!”雨更大,這個人卻還是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就算這千千萬萬滴雨點,化作千千萬萬把尖刀,這個人也決不會退縮半步的。
荊淩雲苦笑,隻有苦笑:“蓋千仇,蓋千仇,你為什麼會是這樣的人?”
一陣風吹過來,雨點打在他臉上,冷冷的,一直冷到他心裏。
他心裏卻忽然湧起了一股熱血,忽然竄了出去,從冰冷的雨點中,掠過高牆,落在蓋千仇麵前。
蓋千仇卻已到了遠方,既沒有感覺到這傾盆暴雨,也沒有看見他。
荊淩雲隻不過在雨中站了片刻,全身就已濕透,可是蓋千仇不開口,他也決不開口。
蓋千仇的目光終於轉向他,冷冷道:“外麵在下雨,下得很大。”
荊淩雲道:“我知道!”
蓋千仇道:“你本不該出來的!”
荊淩雲笑了笑,道:“你可以在外麵淋雨。我為什麼不可以?”
蓋千仇道:“你可以?”
說完了這三個字,他就又移開目光,顯然已準備結束這次談話。
荊淩雲卻不肯結束,又道:“我當然可以淋雨,任何人都有淋雨的自由。”
蓋千仇又似已到了遠方。
荊淩雲大聲道:“但我卻不是特地出來淋雨的!”
他說話的聲音實在太大,比千萬滴雨點打在屋瓦上的聲音還大。
蓋千仇畢竟不是聾子,終於淡淡地問了句:“你出來幹什麼?”
荊淩雲道:“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一個秘密。”
蓋千仇眼睛裏立刻發出了光,道:“現在你已準備告訴我?”
荊淩雲點點頭。
蓋千仇道:“你本來豈非寧死也不肯說的?”
荊淩雲承認:“我本來的確已下了決心,決不告訴任何人。”
蓋千仇道:“現在你為什麼要告訴我?”
荊淩雲看著他,看著他臉上的雨珠,看著他蒼白的臉,道:“現在我告訴你,隻因為我忽然發現了一件事。”
蓋千仇道:“什麼事?”
荊淩雲又笑了笑,淡淡道:“你不是人,根本就不是。”
不是人是什麼?
是野獸?是鬼魅?是木石?還是仙佛?
也許都不是。
隻不過他做的事偏偏又超越了凡人能力的極限,也超越了凡人忍耐的極限。
荊淩雲有很好的解釋:“就算你是人,最多也隻能算是個不是人的人。”
蓋千仇笑了,居然笑了。
縱然他並沒有真的笑出來,可是眼睛裏的確已有了笑意。
這已經是很難得的事,就像是暴雨烏雲中忽然出現的一抹陽光。
荊淩雲看著他,卻忽然歎了口氣,道:“令我想不到的是,你這個不是人的人居然也會笑。”
蓋千仇道:“不但會笑,還會聽。”
荊淩雲道:“那麼你就跟我來。”
蓋千仇道:“到哪裏去?”
荊淩雲道:“到沒有雨的地方去,到有酒的地方去。”
小樓上有酒,也有燈光,在這夏日炎炎的雨夜中看來,甚至比蓋千仇的笑更溫暖。
可是蓋千仇隻抬頭看了一眼,眼睛裏的笑意就冷得凝結,冷冷道:“那是你去的地方,不是我的!”
荊淩雲道:“你不去?”
蓋千仇道:“決不去。”
荊淩雲道:“我能去的地方,你為什麼不能去?”
蓋千仇道:“因為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
——就因為你不是我,所以你決不會知道我的悲傷和痛苦。
這句話他並沒有說出來,也不必說出來。
荊淩雲已看出他的痛苦,甚至連他的臉都已因痛苦而扭曲。
這裏隻不過是個妓院而已,本是人們尋歡作樂的地方,為什麼會引起他如此強烈的痛苦?莫非他在這種地方也曾有過一段痛苦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