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秦觀,又怎麼不是對美人的窺探?隻不過他無須登牆偷窺,可以立在畫像前,任意地端詳崔徽的神情和姿態。
久而久之,這位風流才子難道不會對畫中人生出一絲情愫?傳說中,秦少遊和蘇小妹有過聯詩對句酬姻緣的佳話,是否屬實,已無從考證。但曆史上有記載,他的正妻是一個叫徐文美的女子,和他同鄉,是江蘇高郵人。但她或許不是秦少遊鍾情的女子,因為他不曾為她填詞寫句。反而青樓歌女,卻贏取他的愛情。他為營妓樓東玉填過一首《水龍吟》,為名妓陶心兒賦詞《南鄉子》,皆是柳月花邊,無比多情。他寫香囊暗解,羅帶輕分,他與佳人分別,就說兩情久長,不在乎暮暮朝朝。
這一切,都應和了一句,動情容易守情難。
“往事已酸辛,誰記當年翠黛顰?”崔徽這般絕色女子,身為歌妓,自是有一段辛酸往事。當年眉黛含顰,無限心事,也被畫師描進了畫中。崔徽是歌妓,與一個叫裴敬中的男子一見傾心,相愛數月,後裴敬中離去,崔徽身不由己,無法相從。幾月後,裴敬中的密友知退來訪,並有一名叫丘夏的人善寫真,知退為崔徽請來丘夏,為其寫真,果得絕筆。崔徽持畫給知退,並對他說:“見到裴敬中,就告訴他,‘崔徽一旦不及卷中人,徽且為郎死矣’。”一語成讖,不久後,崔徽病了,形容憔悴,已不複舊時容顏。再不久,她死了,死於相思。
紅顏已薄命,再看畫中人,顧盼含笑,楚楚動人,令賞畫的秦少遊心生憐惜。他有心相惜,可是丹青不解語,縱是解語,崔徽此心也隻為裴敬中,又是否會與別的男子而再動情呢?畫上崔徽,花容月貌,可是觸摸上去,沒有溫度,她隻是被封存在紙上的冷美人,已不解情愫,無關風月。可秦少遊對著這不解語的牡丹花,仍歎息道:“無情,任是無情也動人。”隻一句,不知打動多少人的柔腸。
這世間,唯情動人,唯情感人。人生長恨,多少人,為情而生,為情而死。畫中的崔徽,不是無情,而是深情若許,隻是丹青妙筆,可以留駐紅顏佳色,卻描不出她的一往情深。寄身大觀園的薛寶釵,又豈會是一個真正的冷美人,隻不過,沒有人看到她夜半不寐,相思如雨。她知世情難測,深邃如海,不敢去愛,隻將一顆真心冰封。她知人生萍聚,雲煙萬狀,轉瞬皆是空幻。倒不如無愛無恨,做個無情之人,反比多情的人更讓人心動。
然而,何謂有情?何謂無情?就像我們,至今也無法知道,究竟是流水辜負了落花,還是落花辜負了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