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 吳淑姬
謝了荼蘼春事休。無多花片子,綴枝頭。庭槐影碎被風揉,鶯雖老,聲尚帶嬌羞。
獨自倚妝樓。一川煙草浪,襯雲浮。不如歸去下簾鉤。心兒小,難著許多愁。
夏日午後,有些燥熱,我枕一本宋詞而眠,屋內彌漫著睡蓮淡淡的幽香,和書中淺淺的墨香。恍惚間入夢,似聽一個聲音在說:“一個人,隻要在心裏種植安靜,那麼,任誰也無法繚亂這份清涼。”所以,我睡得很安穩,夢中有足夠的空間,可以讓自己思緒遊弋。夢裏隻覺滿目春光,煙草柳浪,有青石小徑,也有小院樓台。遠處的渡口,有依依送別的情人,近處的亭台,有相偎相依的眷侶。院內飛花如夢,探牆的青藤,叫喚著行人為它止步。有獨倚妝樓的女子,低低說道:“謝了荼蘼春事休,我還有時間,我不會辜負。”
醒來心意闌珊,才知是南柯一夢。關於夢,千百年來,沒有誰可以詮釋,一個人在沉睡之後,思想到底做了一場怎樣放縱的遨遊。夢裏花好月圓,現實難遂人意,許多時候,麵對人生,我們總是這樣力不從心。韶光在左,我在右,這中間,始終隔了一道薄薄的界限,才會一半是清醒,一半是模糊。我以為,到了和韶華訣別的年齡,可總還有一些鮮瑩的故事,欲斷未斷。就像那枝頭欲墜的春梅,像那沒有西沉的冷月,在最後的時刻,終究還是不忍釋手。
我想起夢裏那女子說的,謝了荼蘼春事休。這是一首叫《小重山》的詞中之句,為宋時一個叫吳淑姬的才女所寫。關於吳淑姬,曆史上記載了兩個人物,一個為北宋,一個為南宋,一個是山西汾陰人氏,一個是浙江潮州人氏。她們皆為才女,隻是命運不同,人生曆程不同,而這首《小重山》究竟為誰人所寫,似乎並不重要,隻當做是一樣情懷,兩瓣心香。這世間,本就有許多巧合,有時候,偶然會比必然更奇妙,無意會比有意更驚心。我喜歡,給真相蒙上一層煙霧,喜歡那份隱約的美感。任何時候,追根問底,都是一種殘忍的傷害。
翻到了這一頁,隻讀上闋:“謝了荼蘼春事休。無多花片子,綴枝頭。庭槐影碎被風揉,鶯雖老,聲尚帶嬌羞。”隻在瞬間,我仿佛就明白了詞人的感慨,她說荼蘼花謝,春天結束。
可還有一些花片子,綴在枝頭。她說鶯雖老,聲尚帶嬌羞。這一切,隱喻著一個思婦對自身年華的感歎,以為老去紅顏,誰知青春還在。我曾說過,我寧願靜坐一夜,坐到白發蒼蒼,也不要經曆那些煩瑣的過程。可在稍縱即逝的年輪裏,我們又會膽怯,會被倉促的流年,攪得措手不及。人就是這樣一個矛盾體,在完美中追求殘缺,在懦弱中尋找堅強。一切當順應自然,倘若執意要去打亂秩序,必定又會起另一段風雲。
記起席慕容的一首詩,叫《渡口》。
讓我與你握別,
再輕輕抽出我的手……
華年從此停頓,
熱淚在心中彙成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