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謀,字機,取自心機,是她父親一出生就給她取得。
如此簡單粗暴,連出生都是無意種下,不被人歡迎的醉後產物。
因為她是父親打仗歸來後醉酒臨幸侍女所懷上的,主母恨的牙癢癢,卻無可奈何。
她是意料之外的結果,卻不得不活。
沒有像其他人家看到是女孩直接溺死,倒也是她的慶幸。
不知是不是夏家自開國以來世代祖祖輩輩征戰沙場,雙手染血的緣故,一直都是單傳,絕無例外。但慶幸的是每代都是男性,倒也維持了香火。
不過在她這代卻發生了意外,但夏家人卻不敢隨意處死她,害怕詛咒,害怕意外。
金玉琉璃,雲錦霓裳,花釵碎珠。
三三兩兩女孩相聚一起,光華璀璨,如玉生煙,白玉飄帶豔色裙裾攜墜,相伴琴弦竹絲音,捂嘴輕笑探討都城內發生的趣事……
夏機靜靜看著,偶爾爬上樹,再則跳上圍牆,直到遠去。
她抿唇,那不是她,她做夢都不可能像個正常女孩子那樣輕歌言語,嬌嗔婀娜。
她磕磕絆絆走過童年,在一次輕鬆舉起重達百斤的秤砣後,被父親驚為天人,抱在懷裏,開心的大喊:“這才是我夏家的種,哈哈哈,後繼有人啦,乖囡囡!”開心的拿紮人的胡須貼貼她細嫩的臉頰,狠狠的被親了一口後,她眼裏都是不可思議。
這是她四歲記事以來第一次被父親抱在懷中親近,也堅定了她日後勤學苦練,討好父親的心。
從此她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父親改觀,重視培養,也改變了她的一生。
紮馬步,學揮劍,聯係劈砍,跳梅花樁,宰殺豬狗;
學認字,練書法,看兵書,學下棋,觀駁論,演示排兵布陣,這是她一天的內容。
天未亮雞鳴起,開始練武,午飯過人欲昏,開始學習。
灰頭土臉,汗意涔涔,手心磨繭,短襟窄褲,紮馬步,抗大石,教官拿著鞭子嗬斥,訓罵……
這才是她,一個被打造的徹頭徹尾的假小子。
所有人都告訴她,要忠君,要愛國,翻來覆去,日日夜夜灌輸,從不停歇。
她知道要忠的隻有高高在上的那一位,曆代夏家人為其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的那一位。
大雲國不斷變幻人選,但目前穩穩坐在皇位上的那一位。
忠君,愛國。
從此刻下超越生命的信念,甚至……超過夏家。
頭戴銀冠,紅鎧戰甲著身,手握青鋒利劍,腳蹬厚底雲邊戰靴,表情緊繃,身體僵硬,那是她第一次隨父親上戰場。
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那一次戰場異常激烈,也就是那次她眼睜睜看著父親被一箭穿心,隨後萬馬踩踏,屍骨無存。
“不!父親你回來!”心弦霎那崩斷,那時的她拚命的喊,卻被父親的老部下狠狠拽住肩膀扔上馬匹,托運回營中。
清淚瘋狂且源源不斷的流出,眼眶墜出,砸落泥塵。她嘶聲力竭,隻能看到最後父親那一抹釋懷卻又不甘的笑意,她愣怔,直到再也看不見,隻有馬蹄轟轟,沙塵遍野。
那一次也是她強勢奪權,力壓群下,暗眸一瞪滿滿都是戾氣,眾人唯唯諾諾再不敢言語。
那一戰,她暗夜奇襲,青鋒劍出,一舉割取西突厥元帥首級,血花噴濺,大震敵營!懸掛我方青牧城牆上三天三夜,西突厥元氣大傷。
那一戰也是她大敗西突厥,封神的一戰!稱之為“青牧之戰”載入兵家奇談。
隨後大大小小戰役不斷,屢戰屢勝,邊境硝煙漫漫,其上人家苦不堪言,大雲國內百姓卻紛紛稱讚,連誇神勇。
“神力大將軍”之名伴隨著數月的戰火硝煙,迅速傳播,直到聞之止小兒夜哭,盜匪不敢進家門。
夏機無奈之餘,卻也欣慰,至少變相增加了百姓安全感,不過伴隨而來的也有西突厥的侮辱謾罵無顏。
大雲國內百姓也漸聞流言,謠言四起,於是她隻能被迫接受“神力大將軍”之後的一個新稱號“無顏女”,對於容貌,是個女孩都會在意,但她身處戰場刀劍無眼,對相貌評論隻能一笑置之。
一直到班師回朝的這一天……
大雲慶安十三年,奉召回朝。
夏機挺直脊背坐在伴她多年的絕影馬上,滿目威嚴,風吹雨打後的麵貌早已不是風華正茂青春少女的模樣。
她直視前方,卻不能避免的看到那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膚如凝脂,吹彈可破的少女們,天真活潑的圍觀。
攥緊手中的粗糙韁繩,卻不感疼痛,因為粗繭早已布滿,說實話,她心裏是有一些嫉妒的,但這是宿命。
如普通女孩一般嫁人、生子,隻是她的奢望。
她一生忠於陛下,忠於國家。
馬蹄陣陣,逐漸遠去,她才聽到細細的低語。
“那就是神力大將軍,真是赫赫威嚴。”
“果然虎父無犬女啊!大雲國可以暫時安生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