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洛陽牡丹(1 / 2)

慶朝升平二十三年,五月,牡丹風華傾城。

這是例朝的日子,禁庭刻漏房報了辰時,紫宸殿的朱漆大門被司閽緩緩推開,百官公卿從殿內魚貫而出,沿丹墀兩側分列而行,一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說的是明帝廢掉太子高據,另立庶子高靖夜之事。

這一變化既在朝中權臣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以高靖夜的才識韜略做太子也不是沐猴而冠,然而他畢竟不是皇後親生,自古立嫡不立庶,明帝此行違背祖宗家法。

正是有恃於如此,慶朝的耆宿元老們往常待高靖夜的態度甚是倨傲,如今他一朝得勢,難保不會翻舊賬。光祿大夫杜湛便為此愁得寢食難安,此刻晾著一把老骨頭心神不寧得侯在禦道邊上。

大抵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太子高靖夜方才從明帝的禦書房內負手踱步出來,玉冠墨發,器宇軒昂,帶著上位者崢嶸的意氣。

他遠遠得就看見了美風儀的杜湛,然而並沒有因此而放慢腳步,甚至熟視無睹得從他麵前直接走過。還是杜湛放下倚老賣老的架子,撩著膝瀾一步三晃,氣喘籲籲得從後頭趕上來。

畢竟是六七十歲的老頭了,杜湛事事都感覺力不從心,和高靖夜說話更是難以招架,時不時得就落了下風。

“哦,是杜大人,方才沒看見,真是失禮了。”高靖夜笑得很張揚得意,神色與他的言行一點都不符。

既為太子,本也該自恃身份,就算心中不快,也不應如此不遮不掩得表現在臉上。這是為君之道,然而高靖夜從來都是一個驕傲剛愎之人,有時甚至還蠻不講理,平常為人處事不屑於藏頭露尾,不懂什麼叫溫良恭儉,什麼叫長幼有序。做閑散王爺的時候兄弟幾個背後都喊他“帝都霸王龍”,就是京中最大的流氓的意思。

杜湛原本打算跟他文縐縐得寒暄一番,可是抬眸見著高靖夜眼中那抹似笑非笑的險惡意味,就識趣得把在朝上虛與委蛇的套路都給收起來了。

高靖夜的年紀也不過弱冠之年,然而沉穩老練,洞悉世事,一切的裝模作樣在他麵前都無所遁形。

“太子,老臣家中養了一班歌姬,個個色藝俱佳,您何時能賞臉一起喝個酒?或者我把她們送到您府上?”能混到光祿大夫的位置,杜湛的發家史也不是清清白白的,金錢與美人計一貫是其應急之策,也百試不爽。

可是——

哼,幾個舞姬就想收買我,你當我沒見過美女嗎?高靖夜抬著頭,對著空氣沒頭沒尾得說,“幽州刺史前年把他女兒送給了本宮。”

幽州刺史薛少逸一直是高靖夜忠實的擁躉,送女兒隻是個形式,目的自然是表明自己的態度——對主上絕對一片赤膽忠心。高靖夜看中的就是他這點心意,不假思索得笑納了。

聞聽此話,杜湛嚇了一跳,老臉一紅,“太……太子,老臣的女兒……”都******能當你媽了,杜湛此話沒說出口,隻是委婉得表示,“老臣家女皆蒲柳之姿,恐怕會汙了太子的眼睛。”

高靖夜思索了片刻,皺著眉慢悠悠得說,“杜大人,那您孫女今兒年紀也不小了吧,聽說還是個能吟詩作畫的小才女。”高靖夜笑眯眯得看著一張憋成了豬肝色的尖嘴猴腮臉。

杜湛愣了好一會兒,隨即在心中將高靖夜從頭罵到腳。

“小孫女尚是貪玩心性,不明事理——”原以為杜湛又要推拒,沒想到這老狐狸突然峰回路轉,欣欣然拉著太子的衣袖親昵得道,“若能得太子調教,便是小孫女前生修來的福分。”

——

弱柳和風的,在花園裏蕩秋千的杜芷嫣突然沒什麼前兆得打了個冷顫,待回過神來,就見祖父杜湛風風火火得從荼蘼架下朝自己走來。

“嫣兒,今天你怎麼沒跟蘇先生學書?”杜湛板著麵孔嚴厲長輩模樣,然而一雙老來依舊風流的桃花眼打量著孫女,瞧著她唇紅齒白、顧盼流螢的天真嫵媚樣子就覺著自己的老運不會太差。

若能得儲君歡心,難保他即便一把年紀還不會連升三級,或許能為官做宰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