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太亮了。
就像是刻意在昏暗世界裏給的特寫,那樣的刺目,讓我深惡痛絕。
我把手撐在桌子上,用手指假意揉著眉毛,因為這樣可以擋住那可惡的光,更不會讓旁人注意到我此刻的焦躁。
然而可惡的不僅是燈光。麵前的土豆泥被煮得慘白,再配上幾點翠綠的蔥花,簡直覺得麵目可憎,讓我實在不敢恭維這家飯店的廚藝。
對麵座的是一個熟悉的朋友,熟悉,卻又叫不出名字。或許是因為燈光的緣故,總讓我覺得他的臉也跟這土豆泥一樣的慘白。
桌子周圍還坐了四五個人,都是從小玩到大的。
哎,怎麼會選在這樣的地方聚餐,是審美疲勞了,還是最近把舌頭吃壞了?我歎了口氣,還是決定把這盤土豆泥禍水東引,它實在提不起我的食欲。
等等!
我觸到碗邊的手指突然停了下來。
對麵那個人,怎麼會和我們一張桌子吃飯?
他雖然也是很早的朋友了,但不應該出現在我們這些人的聚會中啊!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白色的聚光燈吊得太靠下了,剛好罩住桌子周圍的所有人。他的臉實在太白了,白得感覺不出一絲生氣。
該死,怎麼會有這種感覺,我要吐了,廁所……
我急忙推開凳子起來,也顧不得和他們解釋,徑直往廁所走去。
或許是夜裏太晚的緣故,我留意到飯店裏除了我們以外並沒有其他人。
不過這飯店也確實不怎麼樣,真不知道當時怎麼會選在這樣的地方聚餐,連廁所都隻是樓底下的一個狹角,一看就夠砢磣的。
這時候燈光也隨著心情幽暗起來,就像是手電沒電以後隻能發出那種微弱的白光。
停電了嗎?不會這麼倒黴吧。可是,這又不是應急燈,要是停電也該完全黑下來啊,怎麼會是這樣?
老天,這到底是哪兒,怎麼會到這裏來吃飯?
我眉頭一皺,突然醒悟了一件事情。我記不得自己是怎麼到這兒來的了。
這裏,是真實存在的嗎?
我突然緊張地望著周圍,以我為中心的最後一點白光,黑暗在慢慢地吞噬。我的心開始劇烈的跳動了起來,我得要證實一件事。
拉開門,走廊上已經漆黑一片,這時候我也顧不得考慮其他了,隻一股腦的往外跑。大廳裏他們看到我的樣子,或許是覺得奇怪,立刻要叫住我。
可我這時候必須要驗證一件事,所以我不能停下。
收銀台的小妹露出疑惑的目光,想要出來阻止我。沒等她有所動作,我已經一把挑起門簾,下一刻,有白光透進屋子。
我的天,外麵還有陽光!
不安感越來越強烈,我連忙跑出屋子,大街上,有三兩個行人走過,正是黃昏時候的慵懶景象。可是,一切卻更讓我覺得虛妄,不真實。
我抬眼望向遠方,在街道的盡頭,可以看見模糊的山體,沒有陽光照著,隻能看見簡單的輪廓。
可是,那山看上去卻如此飄渺。
我抬手假意揉著眉毛,不敢讓別人注意到我現在的神情。
忘了是在哪本書上看到的,在夢裏,你所看見的都是一些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因為你的潛意識還不足以為你建造一個宏偉的世界,所以遠方的景象都隻是一些抽象的形體。
揉著眉毛的手慢慢往下靠,然後罩住了右眼,我的驗證結束了,得到的答案是——
我現在是在夢裏。
場合裏不該出現的人,隨著心情明朗急躁而變動的燈光,還有屋內外黑與白的駁論,這些違背常理的東西,都在說明著這一切的不真實。而這一切的不真實,都是因為存在於夢中。
不錯,我能夠在夢裏使自己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處境,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夢本身是玄妙的,很多在生活中不能實現的事,在夢裏都可以嚐試著去做。
愛情碩果,事業輝煌,一踏九霄,飛天遁地,夢是無所不能的,是幻想的天堂。所以有很多失意的人才甘心沉淪夢境,不願麵對真實的世界。
可是夢和現實是一樣的,你不能控製夢的節奏,隻能由著潛意識構造情節,醒來之後也會完全忘記。
然而夢是奇妙的,足以讓我心馳神往,我渴望記住每一夜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