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看到安妮·弗朗克的這張黑白照片,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斯皮爾伯格的電影《辛德勒名單》中那個唯一的彩色鏡頭:一個穿著紅衣服的小女孩。我一直把她想象成那就是安妮。她應該是穿紅色毛衣的,大大的眼睛,陽光般微笑,在昏暗的燈光下,寫下一頁頁日記。
在13歲生日那天,安妮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禮物——一本硬皮筆記本。於是,寫日記就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她津津有味地談起自己、朋友、學校的考試和老師,還有哈裏,那個讓她朦朦朧朧地感到羞怯的16歲小夥子。清新的文筆讓我們幾乎忽視了這個可憐女孩所遭遇的殘酷的生活環境——1942年6月的阿姆斯特丹,一個被法西斯占領下的混亂城市。在這個到處都彌漫著恐怖氣氛的城市裏,安妮必須每天佩戴一顆黃色的大五星,不被允許坐電車,不被允許進電影院,不被允許騎自行車,甚至每天的8點鍾後她都沒有坐在花園裏的權利,所有的這一切,僅僅是因為她的全家是猶太人,這就像一張恐怖的無形網罩一樣圍在安妮的身邊。
在她過完生日的一個月後,厄運降臨了,一家人必須立即躲藏起來。安妮收拾的第一件隨身物品就是硬皮筆記本。
幾個月來,安妮的爸爸一直在悄悄地準備藏身的地方——一幢舊樓裏的兩層內室,曾經是他公司的辦公室,現在公司交給兩個荷蘭人打理,正是憑著他們的正直、勇氣和友誼,安妮一家才得以暫時躲過納粹的搜捕。這棟荷蘭的老式房子裏建有密室,可以封閉起來與外麵隔絕,如今,安妮和她的父母、姐姐瑪戈特;再後來又來了一位名叫杜塞爾的牙醫。他們從此在這間狹小的密室裏,終日提心吊膽,輕言慎行,對一個生機勃勃的小姑娘來說,這樣的日子可以說是令人窒息的。再加上不同個性的三家人共同生活在一起,使原本很艱難的處境更是雪上加霜。
在這段枯燥而又漫長的時間裏,讀書和寫日記成了安妮生活的中最重要的事情。日記成為安妮最親密的朋友,她的日記記錄了對戰爭、人類命運的思考,對成人世界的觀察,和父母、姐姐及鄰居之間存在的問題,尤其是記錄了一個小姑娘內心情感的變化,這個豆蔻年華的少女逐漸萌生的青澀甜蜜的、純潔的愛情……安妮是個天生的樂觀主義者,對生活,她滿懷著期待和理想,她憧憬著未來,戰後她要成為一名記者,成為一名作家。她總是以無限的喜悅和感激為自己和家人的平安、健康以及這個世界的美麗事物禱告,她深信不疑地告訴自己:"上帝是不會拋棄你的,因為你是他的兒女。"縱使有孤獨、恐懼劃過心頭,也不能動搖她對幸福生活和美好愛情的向往。不久,一個好的消息傳來了——盟軍開始反攻了。這給安妮帶來了極大的喜悅和期望,她想,也許到了秋天,自己就可以告別這個囚牢般的密室,重返美麗的校園。
1944年8月4日,密室被納粹發現,命運之神卻無情地將她投進了恐怖的集中營。
八個人,一個小小的密室,兩年裏,他們躲在這裏,每一天都可能會被劊子手發現,每一天都像走在死亡懸崖邊,他們由相處時的不適應、互相埋怨、爭吵,變成了互相關愛互相支持的家人。安妮在這樣的環境中慢慢學習與人相處,內心的成長越來越健康、越成熟。
1945年3月,荷蘭解放前兩個月,安妮死於一個集中營裏,離她的16歲生日僅差三個月。
安妮走了,留下的隻有這本紅格子的日記,在這個僅可容身的黑暗閣樓裏,安妮用她的筆描繪了一副絢麗的七彩世界,澆灌了一朵含苞欲放的青春小花。當這朵花笑著飄往遠方時,全世界的河水都在哽咽。多少年後,我們已記不起這位小姑娘的青澀麵容,卻永遠能聞見她種下的那顆信念種子的芬芳:"隻要我還活著,能看到這陽光,這無雲的天空——隻要這一切還在——我就不可能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