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生活的那個時代,雖然歐洲其他國家資產階級革命風起雲湧,但德國資產階級革命的條件尚未成熟,加之德國資產階級十分軟弱,所以德國資產階級沒有法國資產階級那種通過奪取政權來實現他們理想的要求,而是象梅林所說的想在“文學裏創造資產階級世界的理想圖像”。於是,他們找到了希臘藝術,希臘神話世界。

在那裏,他們發現了美的理想,看到了一個純潔的世界;那裏的人自然而又和諧,並且享有充分的自由。所以,他們崇尚古希臘並不是要回到過去,而是要實現資產階級人道主義理想。

出於這樣的認識,歌德讓他的主人公離開了封建的德國來到了古希臘的神話世界。為了強調古希臘的神話世界及其代表海倫是進步人類追求的理想,作者特地寫了一個饒有風趣的插曲。

在化裝舞會上,皇帝出於享樂的目的要浮士德召來巴妮斯和海倫這兩個美人。浮士德要靡非斯特幫忙,靡非斯特表示無能為力,他說:“你以為海倫是容易召來,象紙幣妖魔一樣?”並且承認自己與海倫“實在無緣”。這個剛才還在皇宮裏大顯神通的魔鬼,現在又變得如此無能,說明他與海倫的精神水火不容。

巴妮斯和海倫的幻影出現之後,宮廷裏的人出於各自的動機,對他倆有的讚賞,有的挑剔。但不管是誰,都把巴妮斯和海倫幻影的出現僅僅看作是一種慣常的遊戲。至於巴妮斯和海倫的美和他們所代表的精神,這些宮廷裏的高官顯貴和皇妃貴婦是不願也不能理解的。隻有浮士德才真正懂得海倫的美和她的偉大精神。他一見海倫的幻影,就不顧一切地要捉住她。他感到,隻是在這時他才找到了立定腳跟的現實,於是他喊出:

她原在遠處,今已在咫尺,

我要救她,她雙倍地成為我的。

誰認識了她,誰就不能同她分離。

浮士德要捉住海倫的幻影非但沒有成功,反而招來了一場災禍。但已經失去知覺的浮士德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要見到真正的海倫。何蒙古魯土洞察浮士德的心思,於是在純屬虛構的古典瓦普幾司之夜帶領浮士德和靡非斯特來到古希臘的神話世界。

浮士德一落地,就“象安泰觸地而生新力一樣”。在這裏,他“預感到未來的福祉”,而且終於找到他久已向往的海倫。作者借浮士德與海倫的結合表明,那已經從中世紀解放出來的進步人類能夠掌握希臘古典藝術。再聯係到海倫在此以前一再遭受“苦難的厄運”,還說明古希臘的藝術隻有被進步人類掌握才能獲得新生。浮士德與海倫結合的直接結果是歐富良的出生。

根據大多數《浮士德》研究者的意見,歐富良指的是英國著名詩人拜倫,這是完全正確的。歌德確實很推崇拜倫,並且在《浮士德》裏為他建立了一座豐碑。但是,歌德塑造歐富良並非僅僅是為了紀念拜倫這位偉大詩人,更主要的是要表達他的理想,體現一種精神。歌德在1829年12月20日同愛克曼談到趕車童子時說:“這就是歐富良!”愛克曼十分奇怪,為什麼在第2部第1幕就出場的趕車童子,竟與第3幕才出生的歐富良是一個人呢?歌德解釋道:“歐富良不是一個人,僅僅是一種比喻。同一種精神後來可以是歐富良,現在則是趕車童子。這種精神象幽靈似的,無所不在,可以隨時出現。”

那麼歐富良所代表的是一種什麼精神呢?

歌德讓他豪邁地

那麼讓我跳,

那麼讓我飛,

無論任何高處,

我都要衝上,

這是我的憧憬。

他覺得他不能受任何限製,而且為了自由必須戰鬥;

祖國所產生的人們,

在危險裏進進出出,

自由的勇氣無限,

自己的血白流也心甘;

神聖的意誌,

屬於不屈服的人,

一切的勝利,

歸諸戰鬥的人。

擺脫一切束縛,求得絕對自由,實現人的真正解放,並且為了實現自由必須勇敢無畏地戰鬥,這就是歐富良的精神。歌德正是在偉大詩人拜倫身上發現了這種精神,並且以拜倫為素材創造了歐富良這個藝術典型。歌德說過:“他既不是古典時代的,也不是浪漫時代的,他體現的是現時代。我所要求的就是他這種人。他具有一種永遠感不到滿足的性格和愛好鬥爭的傾向,因此用在我的《海倫後》裏很合適。”

在歌德筆下,歐富良是古典美與浪漫精神相結合的產物,他的出現標誌著舊時代的結束、新時代的開始。當歐富良在音樂聲中登場時,福爾基亞斯說:“聽那些悅耳的聲音,把古話趕快忘記幹淨;他們的時代已經過去,請拋掉那班古老的神。”這個新時代已經不是以複興古代藝術為中心的那個時代,而是隨之而來的蓬勃興起的資本主義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