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得到良城回國的消息,是在我二十歲的生日派對上。
派對的前幾天,白月就神秘兮兮的告訴我,要送我一份意外的驚喜。盡管我知道白月這丫頭素來詭計多端,各種怪招層出不窮,永遠不知道她葫蘆裏麵賣的什麼藥,但這次我是真的被她弄的喜極而泣。
白月是和我從小粘到大的姐妹,從古老的煙花巷到時髦的柳河居,從鼻涕眼淚一把抓的孩提到嫻麗端莊的女子,從城南的土坯幼兒園到繁市深隱的大學,我們從未分開過。
然而,我們的性格又是迥然不同的。煙花巷中搖著蒲扇的老人,看到我倆在一起總是不由得搖頭,一個剛烈如火,一個柔情似水,本是水火不容的兩個女子怎能如此要好呢?
每次聽到他們類似的疑惑,白月就會扭過頭來對我呲牙裂嘴的壞笑,然後用手拍打我的腦瓜。
“丁璐,就你還柔情似水呢?要是少了俺白月的保護,早就成死水了哈!”
在煙花巷,連最調皮的孩子王也對我忌憚三分。記得剛上幼兒園那會兒,一個隔壁班的男孩在我書包裏放了一條菜青蟲,結果嚇的我花枝亂顫,嚎啕大哭。白月當時就找到那個小胖子,一拳頭將他打的眼窩青腫,哭著跑到老師那告狀去了。最後,白月被罰站,在土坯牆角苦挨了兩節課,放學後還照樣跟我嬉耍。
我時常提醒白月,平時脾氣不要那麼火暴,能忍就暫忍,要不到三十歲,還沒有男人敢娶那就完了。結果每次講到這裏,白月就直朝我翻白眼,緊接著將我在煙花巷的糗事悉數扒出,來體現她“英雄救美”的高尚品格,淹沒了我的一番好意。
更可恨的是,她還不依不饒的反問我。
“我的脾氣烈嫁不出去,你這般柔情似水的女子,為什麼也沒人要呢?”
被她這麼一問,我是既啞口無言,牙根又恨的“咯咯--”作響,但也隻有把牙齒打掉往肚子裏咽,誰讓她說的是事實呢?
但內心終究有些不甘。腦海中會倏忽地出現那個男孩冷峻的麵頰,恍惚又回到熟悉的煙花巷。每日清晨的鴿哨聲和小販的吆喝聲,映著青苔的青條石小道和藤蘿密蔓的木質閣樓……
還有,那個總在黃昏的煙花巷四十二號門口,擺攤捏糖人的老爺爺。因為在那裏,我遭遇了還是孩子的你,良城。
朱紅的院門剝落出古老的記憶,而你的出現卻讓我明白了什麼叫生生不息。
二
“丁璐,往前走二十步,你就會看到我的禮物!”
抓著手機的手不由得顫抖起來,剛剛看到白月鬼祟的溜出人群的樣子,就感覺到有事情要發生,但做夢也未曾預料她竟將良城帶來了。
“你來做什麼?我不要見到你。”
他的聲音已經擺脫了年少的質樸,略帶沙啞的嗓音卻也更加的溫澈柔和。隔別三年,我還是從蛻變的聲音中,一下子就辨別出了他。
一時間悲喜交加,豆大的淚珠洶湧而落。
“哎,說你呢!這是丁璐的大公雞,你為什麼要搶?”
捏糖人的老爺爺也被白月霸道的嗓門給驚擾了,抬起頭扶了扶模糊的老花鏡,眯著眼睛打量了她一番。
“這是我先給的錢!”
一個散漫的聲音懶懶的飄入耳朵,卻不帶一絲質疑。當時就感覺和白月緊拉的手,因為她的緊攥而疼痛起來。
“白月……”
我甩了甩她的手,還好這丫頭也算聰明,明白了我的意思。
“那大公雞呢?”
白月用髒兮兮的手指著那串糖人,臉上的怒氣尚未完全隱退。
“算了,我們下次再來買吧!”
“你要喜歡,就送給你好了!”
我和白月剛要離開,男孩突然跑到我倆麵前,略帶羞澀的將糖人遞到我的麵前,腳尖也不安的蹭著長條石板。
他冷俊的麵容在那時就已展露無遺,讓我陡生了瞬間的幻覺。直到白月將我推醒,我才為彼時的兀自失態羞愧起來。
那天黃昏的“大公雞”真是格外的甜,害的我將指尖殘留的汁液舔了幾遍,白月卻在一旁忍俊不禁的偷笑。
1996年的煙花巷四十二號,第一次遭遇良城。
三
“丁璐,你想箍死我呀!”
我用力的抱緊白月,不爭氣的眼淚無法遏止的滾落。
二十支搖曳的燭光點綴著諾大的房間,熙攘的人群刹時安靜下來,齊齊的移向兩側,給中間騰出一條空道來。
原來,他們早有密謀!我用力的掐了一下白月,作為對她隱瞞我的懲罰。
“白月,你有沒有覺得那個吉他手好熟悉?”
東高的聯歡會果真如傳說中的火爆異常,特別是“危城”樂隊的出現,讓全場觀眾的熱情像火山爆發一樣不可抵擋,呐喊聲像奔騰不息的洪水一樣湧向舞台。最為引人注目的還是舞台右方的吉他手,他皙長的手指著了魔般的在琴弦上遊弋狂舞,時而高亢急促,時而低沉柔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