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識(1 / 2)

等了多久?忘了。是一千年,還是兩千年?說不清了啊。忘了那個人的長相,忘了那個人的聲音,那個人的名字,甚至忘了他對她說過的一些很重要的話。可是,那種感覺,那種讓她心滿意足,甘願一等千年的感覺,她始終忘不掉。聽別人說,那種感覺叫做幸福。

黃泉之畔,亡魂渡邊,紅色的彼岸花兀自妖嬈。她靜坐於花叢之中,像置身於火焰中的鳳凰,華麗得不真實。而她一身的黑色長袍卻將她與冥界的黑暗同化。唯一凸顯出她存在的,是她那滿頭似雪的白發。容顏依舊年輕,細致柔嫩的肌膚好似彈指即破,微淡的柳眉和朦朧的雙眼透露出濃濃的倦怠之意。

隻是一切,再不若前。

千年的等待,青絲變成了白發。磨盡了鋒芒,褪盡了華麗,也撫平了一個女子原本躁動熱血的心。

原來,時間竟是可以這樣無情的。

她微微抬了抬頭,眼神看不出是茫然還是無謂。她看上去好像在乎,又好像不在乎。可如果她在乎,那又如何?她還是要繼續等的,沒有理由地一直等下去。

她緩緩地從袖中掏出一把紅漆木梳,開始打理自己的頭發。鮮豔的紅色在發中穿梭,尤其顯得那白發刺目。

“彼岸。”有人在背後輕輕喚她。而她並沒有回頭,隻是繼續打理著自己的頭發。就好像,那人喊的不是她。

“有亡魂要渡河。”來人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沒有感情變化,沒有聲音起伏,那語調平靜如萬年幽潭,激不起一絲漣漪。

“知道了。”彼岸微微點了下頭,眯了下眼睛,然後,又像個沒事人似的,繼續梳理著她千年不變的如瀑白發。也許,這一切會永遠持續下去,亙古不變,直至地老天荒。而她,也會像這樣,一直等待下去,直至魂飛魄散。

引魂英挺的身姿在黃泉凜冽的風中文分不動,白若月色的長袍在風中上下翩飛,像一隻高傲的白蝶,冷漠地跳著孤獨的舞。和彼岸一樣雪白的長發也在風中任意舞動,閃著不讓人覺察的淡淡的悲哀。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一張銀色單調的麵具遮住了他的臉,隻露出一對黑如深淵充滿魅惑的眼睛。這是他的命?他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坐在黃泉邊上那個孤獨淡漠的背影,然後兀自轉身離去。天意?真是可笑的措辭。

待引魂走遠了後,彼岸才緩緩回頭,看向引魂離開的方向,默然。這個人,陪伴了她千年,陪著她一起寂寞,陪著她一起韶華老去,陪著她看這黃泉邊上彼岸花的妖嬈美麗。但是,他到底是誰?他到底是誰?她經常會問自己這個問題。那個人有什麼理由要陪她這麼久,難道,他也像她一樣,在等著一個沒有結果的美麗的夢?她甩了甩頭,罷了罷了,她早就沒那個心情去理會他人之事,她已經很累了,有時候真想親手結束這無邊無際的等待,讓自己睡一覺,並永遠地睡下去,沒有寂寞和無奈,永遠睡在自己的等待中。可當她回想起那種叫做幸福的感覺時,她不甘啊,她等了這麼久,難道就這樣放棄?那她的等待又算什麼,她這千年來的寂寞無奈又算什麼?她的心是變得淡漠無謂了,但並沒有死啊。她的心還是紅色的,還是熾熱的,還會跳動,還會感覺到痛,她——也會受傷。

也許,她永遠也等不到了,但她還是會繼續等下去。彼岸輕歎了口氣,而後從袖中取出一支鮮紅的瑪瑙發簪,簡易地將及地的長發盤了個髻。在如雪的發中,那抹鮮豔的紅尤其顯得觸目,如鮮血般豔麗的顏色,給人一種深入骨髓的悲哀無力感。如此美麗淡然的女子,卻要受此般折磨!別人夢寐以求的長生不死,對她而言,就意味著無止境的等待,除了等待,還是等待啊——

她,以前是不是做錯過什麼?她有時候會這麼想。不然,上天為什麼要這麼對她?也許吧,但她已經全然無印像。所以,不管她做過什麼,她都會在這裏接受懲罰,她不會逃,她要在這裏等一個叫幸福的夢。

她隨意地拂了下及地的黑色長袍,緩緩起身。舉手投足間,那股濃得化不開的悲哀都如紗似霧的包裹著她。也許,有一天,她會化作幾縷悲傷的煙,而後,被黃泉之風吹散……

她輕輕回眸一瞥,看著那滾滾黃泉之水奔向不可預見的地底深淵,然後,轉身離開。精致的黑色繡花軟底鞋,堪堪就踏在彼岸花柔嫩鮮豔的花瓣上,但是,花瓣依舊鮮豔,無一絲被踐踏過後的跡象。

“上船。”彼岸緩步來到亡魂渡邊,見有一少年早在那兒等她。少年此刻正背對著她,從背影看,少年約莫二十的年紀,錦衣華服。身形雖然看上去比較纖弱,但卻很結實,從這可以看出少年生前是個會武之人。

少年聞聲,轉身看向來人。隨即,一聲低呼忍不住便脫口而出。給他震撼的並不是彼岸美麗的容貌,畢竟,他身邊美女從來不缺,也不是彼岸那觸目驚心的白發,而是,那種感覺,那種彼岸帶給人的第一感覺,那種深入骨髓的悲哀,讓人想為她哭泣。他在世間輾轉這麼久,從沒見過這樣的女子,這個女子,讓他感到心疼,讓他想保護她,想讓她——露出笑容。可他不知道,如果這個願望的對象是彼岸,那麼,這是個多麼奢侈的願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