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密室裏,冷澀的火光印出了三個人影,兩男一女。那年輕女子跪在地上,頭垂著,亂糟糟的頭發幾乎擋住了她的臉龐,一滴一滴的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的液體從她臉上劃過滴落在地板上,蓬亂的發絲沾染了那些液體便粘連在臉上,嘴唇上有著深深的咬痕,她的雙手下意識地撐著自己上身的重量,慘白的手指死死地扣住地板,指尖沾滿了肮髒的土泥,早已是血肉模糊。弱不勝衣的她在那一身淩亂的白衣裳的籠罩下微微顫抖,愈發顯得脆弱不堪。
“接下來你想怎麼辦?”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聲音的主人戴著猙獰的麵具隱身在黑暗之中,根本看不清楚他的麵容。
“我已經封印了她的記憶,過去十五年的一切她都不會記得。接下來,你隻需要用你的力量去侵蝕她的良知,哦不,”說到這裏忽然有了一個停頓,接著換了一種略帶笑意的語調,“是改造她。慢慢地,她就會從一個單純善良的世家小姐變為你最忠實的手下,並且,無懈可擊。”這聲音十分輕緩,你甚至可以想象這是一位怎樣儒雅的公子,可是這人偏偏從頭到尾被一層層厚厚的黑布料子裹得嚴嚴實實,,隻剩了兩個黑窟窿用來視物,微微仰起的頭顱裏,充滿著自信和無可遮掩的狂妄,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麵具人鼻子裏冷哼了一聲道:“無懈可擊?她不過是一個連術法入門都沒有過的黃毛丫頭,何談無懈可擊?”顯然,他並不相信那麵具人的話。
“哈哈!她的父母都是四大世家中百年難得的天才,她雖然沒有入門,不過她可不缺天賦,隻要我們,好好利用這顆棋子。”黑衣人這話說得陰陽怪氣的,既像是在囑咐麵具人好好把握,卻又好像並不怎麼相信麵具人的能力似的。
……
芳寧村。
芳寧村有一條大河,稱作流芳河,河麵上有一座斷橋,從橋上過去就是一間酒樓——“闌珊花榭”,主人家是個女子,稱作“花娘”,雖已青春不再,但也頗有幾分姿色,常客都愛喚她一聲“花姐姐”。花娘十多年前到了此地開了這闌珊花榭,這酒樓,說來也怪,隻有在日落之時,掌燈時分才掛起燈籠開門迎客,日出之前就會匆匆打烊。
這會兒月亮正掛在頭頂上,河麵上的河燈隱隱約約照出些闌珊花榭的影子。花榭裏的台子上,幾個塗脂抹粉的姑娘正隨著琴瑟之聲婀娜起舞,形形色色的男人們,或是錦衣華服,或是粗布短褐,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吃酒喝茶,一會兒指點著舞女的身段樣貌,說些沒臉沒皮的話,一會兒又插話評道著近日江湖中的奇聞異事——
“誒,你們聽說了嗎?極北地方挖出了一塊千年寒鐵,價值連城啊!”
“得了吧你!價值再怎麼連城,那也不是咱們的!”
“誒,那還不能說說,過過癮嗎?”
“——花姐姐來了!”不知道是哪個男人扯著嗓子喊了一句,所有人的眼睛都衝著門口的方向去了,隻見花娘轉著圈兒地從眾人中間走過,臉上是永遠不會變的笑容,眉眼梢上盡是風情。
“哈哈哈哈——各位,吃好喝好,招待不周,多多見諒啊!”大紅色的裙帶掃過一些男人的身體,那似有似無的梅花香像是比他們碗裏的酒還醉人,紛紛傾倒。
這會兒,總是有人一把扯過落在自己身邊的裙擺,而花娘也十分配合地順勢跌在他身上,任由男人將自己鎖在懷中,而她隻會嬌滴滴地作勢掙紮兩下。那男人喊一聲“花姐姐”,花娘就會從貼身處掏出一塊紅的或者白的手帕,細細軟軟地糊在男人油膩膩的臉上,然後扔下手帕就笑嗬嗬地走了,隻是那男人多半還沒回過神來,捧著那帕子一個勁兒地嗅著。花娘的帕子上繡的梅花好像真的有香氣兒似的,能迷倒世上每一個男人。
而此時樓上,走廊最深處一間房內,水藍色的珠簾靜靜垂下,縷縷輕煙從香爐內緩緩溢出,那雕花細致的花梨木床,千瑾慕正躺著,將醒未醒。根根細長分明的睫毛就如蝴蝶的翅羽般輕輕顫動,難忍的頭痛讓她的眉頭不曾舒展,嘴唇也被她咬得發白,米色的寢衣襯得她蒼白的臉色更加難看。
河麵上吹起了風,帶著春天濕潤的氣息衝進了這間屋子。她微微睜開眼,看著這陌生的房間,月光總是柔和地灑下,她呆呆地看著,眼光渙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