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流年(3 / 3)

案邊擺著一封信,用泛黃的舊紙寫的,字跡方方正正,很有平淡溫暖的意思:我一生已失去太多,如今得此牽掛,必要傾心守護。人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但身處江湖處處皆是危牆.還君,我已決心棄劍,餘生隻求平安.遠走之私心,望君能諒.他年十月花燈節,共賞還緣。

信下壓著一本小冊,字圓紙方,是左手卷心決殘缺的部分,已經補寫得很完整。

葉還君捏著這一張一冊於榻靜坐著。三年前紅葉山莊一夜纏綿,次日她便留字離開,一走就是半年,想來她不告而別的習慣,是老早就有的了。隻是為什麼不過問自己的意思,就這麼料定自己不會與她走麼?

葉還君將左手卷交給花一色,告訴她方小寂已經離開。花一色抬眼看他,問她何時走的。葉還君回答:“大概是今日赴樓重之約的時候。”花一色聞言放下左手卷,淡道:“無妨,江湖咫尺之間,還沒有本宮尋不回的人。”

“不用,就讓她走。左手劍,屬下可以替任。”葉還君道,“聖猼之血相助,武聯會之前,修成不會有問題的。”花一色聞言抬頭看他,將他上下重新打量了一番,“你不尋她去嗎?”她麵帶輕疑問他,葉還君剛要開口,又起手製止了,“別說。”她微笑道:這樣最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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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蘇餘人遷到離葉還君很近的住處,她說因為在別院有下人欺侮她對她不好,葉還君沒有去查證,隻叫人在自己的隔壁收拾出一間房,便叫她住了過來.

那日進到葉還君的房間,看到案上擺著一張古琴,那名貴的樣子,她從來沒有見過.她從前認定琴箏都是附庸風雅的東西,是因為這等玩賞之物可望不可及,她手輕輕碰了一下琴弦,發出一聲很濃厚的響聲。有人從外麵走進來,說教她不應該隨便亂碰葉公子的東西。當時葉還君進來,正好看到她低頭被指責的模樣,問了原因打發了下人,牽她到琴邊,問她是不是喜歡琴。蘇餘人看著他,摸著琴弦說不知道,葉還君便坐在她身後,扶著她的手指觸在弦上,耐心地教給她。

那日過後,葉還君想,不如專心一意地教蘇餘人。那人走後,他的心思便沒了可停之處,他對王隱有愧,便將歉意報到別人身上,包容寵溺著蘇餘人,幾乎視女兒看待了。

蘇餘人隨葉還君學了半年多,早將其屋中的經書典書雜書看了個遍,文章卻是一篇也沒有寫過。她不求甚解,學得越多,越討厭書中那些用來指責別人的大道理。葉還君教得也很隨意,甚至沒讓她認真地學一遍論語,給她詳細講過易經春秋,但也僅此而已。她不想學,又不能拿刀逼。

葉還君順著她,她的叛逆之心反而越重,她不去惹花一色和紀焉,整個止劍宮幾乎沒人敢治她。不久之後她再也不肯讀書,跟著煉藥的醫師去做人皮麵具。葉還君認為,以蘇餘人的年紀,怪誕取巧的東西都不應該學,卻是怎樣都說服不了她。葉還君不高興,她學得反而更用心,甚至半夜戴著麵具去嚇他,葉還君發火,她就跑了,第二天照舊那樣的德性。刺激葉還君的心情,忤逆他的意思,幾乎成了蘇餘人快樂的來源。

葉還君已經沒法管教蘇餘人,便叫多些人看著。她身邊有三個小婢,其中一個頗有膽量,有一天,那婢女拉過蘇餘人,問她:“小姐莫非喜歡葉公子?”蘇餘人敲了她一記響粟,看了一眼坐在遠處華燈下的葉還君,葉還君正聽人說話,眉目裏微微含著笑意,額間有隱隱的紅色紋縷,襯著白皙的麵容,在燭光下非常迷人。難怪會認為我喜歡葉還君,蘇餘人心中輕笑,撕扒下臉上恐怖的麵具便轉頭離開。

蘇餘人要去寺廟算命,要葉還君陪她,葉還君就陪她。天氣不好,凡隍廟裏人很少,蘇餘人聽完解簽和尚的一通妙慧之言,雲裏霧裏地從後堂出來,看到葉還君在寺前的大樹下拋平安袋。“你幫誰求平安?”她道:“我們走吧,要下雨了。”

葉還君不聽,定要把那東西拋到最高一根枝頭上才算完事。佛門講求真心,不能運武行氣,葉還君堅持不懈地折騰了一個時辰,大雨下下來,淋了一刻鍾終於將那東西拋到高枝上去了。蘇餘人想,這人固執起來真像個孩子一樣。

求佛回來,葉還君意外得了風寒,他從來沒有這樣病重過,一時將花一色也嚇得不輕。他昏迷中喊著方小寂的名字,看得出來花一色頗為介意,但又有什麼辦法,葉還君的夢中,的確沒有她,一直沒有她。

葉還君病好之後,蘇餘人被花一色安排到別的住處,武聯大會在即,不準她再經常來打擾葉還君的休息。蘇餘人有時路過他的廂院,看到他站在廊中對著對麵的樓角發呆,便知道他又在想那位叫方小寂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