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雲朧月,樹影婆娑,紅瓦飛揚的簷角處鈴鐺輕搖。月光傾瀉灑向簷下斑駁的匾額“空靈寺”,空靈寺山腳的空地種著豔若脂粉的桃花,飄飄灑灑,如點點雨露沁入春泥。
清冷的琴弦悠揚響起,綿遠悠長,依稀可見白紗窗上豆大的微光印著一個倩影,十指流動輕攪琴弦,胸前兩綹鬢發微觸案前的古琴,琴旁煙熏爐中煙霧嫋嫋。忽而琴弦崩斷,琴音戛然而止。屋外桃花林一角長身玉立,朗眉星木的青衣男子一聲歎息,不知為一曲未完的遺憾還是沁破食指的蒼涼。
青衣男子輕觸木門。
“吱呀”一聲,一位女子開門後驚訝道:“先生來啦?”便忙扭頭向屋內說:“主子,先生來啦?”說完便轉身引路。
屋內一女子淺步走出,白衣勝雪三分,點點粉紅繡於裙擺,猶似那桃花林中剛剛飄落的嬌蕊。墨染般傾瀉的長發垂腰,她輕啟櫻唇說:“師父怎麼這麼晚來了?”
青衣男子顏若天人,眉眼淡然,如山中踏雲而來的仙人,他端起桌上的茶淡淡的品了一口,望著擺在案前的古琴,唇邊噙著一絲笑意不語。
女子輕抿櫻唇,暗暗低頭,微黃的燭火遮住了微紅的雙頰。
青衣男子見此情景,淡然開口:“我猜猜是何事亂了嫻兒的心弦?”
女子心中早已了然逃不過師父的眼睛,但看見師父打趣自己。她不想讓一旁的落微看笑話,便故意倔強的辯道:“靜嫻有幸得師父三年教導,雖不能學到師父十分的感悟通透,偏巧就把師父最大的本領學來了。”
青衣男子笑意更深,端起茶盞細品後輕放桌上,說:“敬亭綠雪,宛如蘭花,香鬱甘甜,空穀幽明處難得有如此佳品啊!”
靜嫻臉色更紅,埋怨的看著一旁的落微。
落微看著靜嫻射來的目光,心想怎的腦子昏了,把王爺送來的茶衝泡上了,她忙無辜的對青衣男子說:“先生可是饒了落微吧,莫要拿這茶打趣了。”
落微跟隨靜嫻許久。又怎會不了解主子,比之三年前,主子完完全全的蛻化成了另一個人,常伴青燈古佛隻想在處事待人時更多一份淡然,,她並未像前人一樣斷了紅塵的念頭,甚至有時對先生乃至自己也有幾分嬉笑鬧劇。
一燈如豆,將拉長的人影扭曲射在紗簾至地板的銜接處,青衣男子轉動了下手腕的佛珠,便微笑開口拐開了話題:“嫻兒,回府指日可待,府中爾虞我詐,隻望你在府中待人處事,明哲保身,一切事情,皆有定數。”
“嫻兒謹記師父教誨。”女子鄭重答道。
青衣男子眼底劃過一絲深意,含笑別過。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鳳舞九天,大成之時,亦是大失之時。”靜嫻又記起那年寺廟中空雲大師的這句話。她隨手拿起毛筆揮灑“君在長江頭,我在長江尾,終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她在空靈寺為孝敬憲皇後守靈整整三年。寺中一日,人間百年。三年前他絕決派人送她來此,無論何種原由,時隔三年,彼此間算是生疏了,偶爾在沁雪遞來的信中可以知曉他亦是妻妾成群。也許不奢求太多便不會為了一個夙願糾結至今,可那便不會是烏拉那拉?靜嫻了。
她清楚師父別前諱莫如深的笑意,逃得了爾虞我詐,逃得了俗世醜態,偏偏逃不了愛恨情仇。她是,師父亦是。若是一切皆有定數,前塵往事,早晚都要做個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