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跳躍(後篇)(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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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1月18日.傍晚)

(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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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後,我坐在飯桌前拿著筷子愣了很久,不是因為不知道吃什麼菜,而是因為我不知道怎麼跟我媽商量那件事。

正想著的時候,老爸用手把我的胳膊按到了桌子上。

“舉筷不定是很不禮貌的,我沒教過你嗎?”

我低著頭,敷衍地“嗯”了一聲,依舊在發呆。這時候,老媽拿出遙控器把電視關了,屋子裏電視聲音的消失,讓整個空間安靜了不少。

“仲梟,你有什麼事,說吧。”老媽詢問著我,聽起來有些嚴肅,甚至有些像是在質問我的感覺,這讓我變得更加緊張了,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

“吃完飯再說吧。”我將筷子伸向飯碗,大口地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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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前幾天班主任對我說的話都跟老媽說了一遍,聽了之後老媽歎了口氣。

“仲梟。”她對我說,“其實有的時候你就是想的太多了,別人邀請你就一定有惡意嗎?一封邀請函並不代表什麼。你隻要將這次葬禮僅僅當作是對你的老師的思念就好。而責怪你的人往往都是那些想要逃避責任的人,明白嗎?”

不明白……我想這麼說,但是也實在不想聽老媽喋喋不休地解釋了,所以我點了一下頭,對她說。

“我明天會去的,幫我跟老師請個假吧,老媽。”

老媽又一次歎了口氣,然後掏出手機尋找著班主任的號碼。我也在這個時候回到了屋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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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1月19日.淩晨)

(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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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這麼早嗎……

我眯著眼睛看向車窗之外,我們正行駛在湖邊的一座橋上。湖麵上還不見日頭,但是天邊已經出現了漸變的顏色,像一條條不同顏色的綢緞一樣,它們描繪著七色光不同的美麗。那天和湖相接的地方被微風劃出了幾道波紋——像是在叫太陽起床一樣。那些波紋各自閃爍著不同顏色的光,它們並不明亮,但卻異常地奪目。看似平和的景色其實早已接近崩潰,因為那些波紋,是湖水為了不讓自己被凍結而做出的掙紮;那些綢緞,是太陽過於虛弱為了不被世人嘲笑而逞強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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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打著哈欠的我在夢我不分的時候已經被送進了葬禮會場。直到會場裏的鋼琴聲響起我才剛剛真正地醒過來,我保持著直立低頭的姿勢,閉著眼睛。本來是因為我太困而擺出的姿勢現在卻意外地符合這裏的氣氛,我偷偷地向周圍看去。我的父母當然不在,畢竟這跟他們也沒什麼關係。但我要找的並不是他們,而是另外一個人。那個人如果出現的話應該會很顯眼的,畢竟他的旁邊一定會跟著幾個穿警服的人。

找了一會,結果還是沒有找到。我就隻能放下眼前的顧慮,專心地為雷老師祈禱。

快要結束時,司儀努力地製造著凝重的氣氛,慢慢地將人們帶到儀式的尾聲。外麵的天空逐漸亮了起來,之前還以為是群星閃爍的天空現在才發現原來是雪花紛飛不止。

葬禮儀式非常端莊地進行著,可我卻什麼也聽不進去。

我正在考慮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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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1月22日.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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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已經過去三天了,決定去看看雷素的我現在已經站在了警察局的門口。這段時間已經時間有多少次來警察局了呢?第一次來的時候那種緊張感和令人討厭的嚴肅感現在已經減弱了不少。

我推開了警察局的門。

一開門就看見之前那個小警察坐在門口看報紙,注意到我了之後有些害怕地站了起來,把報紙攤在了旁邊的桌子上。大概是因為之前那件事情被扣了工資吧……我向他點了一下頭,說:“我找李警官。”

他一聲不吭地轉過身走進了警察局大廳的門。不一會,李昕昕就從門裏麵走了出來。

李昕昕看到我之後立刻便露出了笑容,對我很標準地行了一個軍禮,然後俯下身問我:“仲梟,你今天怎麼來啦?”

看她的樣子好像還挺喜歡我的……為什麼我這麼小大人的一個小孩居然會有人喜歡,我最討厭的就是裝成熟的小屁孩了……

“李警官,我想來看看雷素。”

李昕昕收起了剛才的溫和,直起身來對我說:“那可不行,你不是犯人的家屬,作為外人的話可不是想見就見的。”

雖說我早就料到了。但是這麼嚴肅地拒絕我我也確實沒想到,話說這個人到底有多愛自己的工作啊……

“嗯,作為外人的話不行,那我就作為本次事件的受害者和目擊者好了,況且犯人也是我的老師的兒子,現在我還沒有見他的資格嗎?”

李警官蹲下彈了一下我的額頭,“耍小聰明……好吧,破例讓你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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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門口的座位上等待了一會,李警官便從大廳的門裏走了出來,對我擺了擺手。

我跟著李警官來到了玻璃窗前,過了一會,玻璃對麵的屋子裏的門開了,從裏麵走過來的是一位穿著囚衣帶著手銬的瘦高青年和一位男警察。毫無疑問,就是他了。

雷素看見我的時候,開始有些驚訝,不過後來還是很平靜地坐在了玻璃窗對麵的椅子上。等到鑲嵌在玻璃窗裏的對講機的綠燈亮起來之後,雷素張開了口。

“你就是仲梟吧。”他麵無表情地說著。

聞言我輕輕點了點頭。

“在前幾天,我們辦完了雷老師,也就是你的父親的葬禮。你知道嗎?”

他挑著眉看著我,像是在問我“那又怎樣?”

“你不去沒關係嗎?”我問道。

“活著的時候沒使上勁,都去世了還裝給誰看啊……”他低下頭,觀察著自己的手銬,似乎在想“這麼個東西居然可以束縛住我的自由”一樣。之後他便抬起了頭,紅著眼圈瞪著我說道:“所以說,一切都怪你,小孩兒。”

我眯著眼睛應戰,餘光觀察到他旁邊的警察對我擺了一個“三”的手勢,是在提醒我還有三分鍾吧。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我將手按在玻璃窗上,對著話筒說道。

“還不明白嗎……”他像是哭了一樣對我說著,聲音像是一個丟了玩具的孩子,“如果我不這麼做的話,我一輩子都隻能活在廢物的字樣裏吧……我想不如冒險一次,當時正好有個朋友幹這當活,我就跟著去了。可是……可是我……”

“明明都要成功了,轉接錢都已經到手了,卻被你這麼一個小孩給攪了……哈哈哈!真是諷刺啊……”

“都是你的錯,小孩。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就不會失敗!我的爸爸就不會死!”

“你給我閉嘴混蛋!”

“怎麼了?害怕了?哈哈哈!”他的眼睛不知道正在看向哪裏,眼神也變得恍惚了起來,他已經快瘋了。“就一生都活在自卑中吧!”

“你的意思是你沒有錯嗎?”我把臉貼向玻璃窗瞪著他說。

“有錯?我有什麼錯?為了活著犧牲幾隻動物我有什麼錯!你們天天大魚大肉胡吃海塞的時候不也覺得自己沒有錯嗎?我也是為了我的家啊!”

聽到這裏我有點忍不住了,他的話讓我想起了另外一個男人——一個隻會推卸責任,把所有過錯都推到“為了”的上麵。

“是啊……說是‘為了誰才做的’還真是輕鬆啊……不用承擔任何責任,不用承受任何傷害,隻要這個理由說得過去那麼你的行為就可以被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