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無聞的萊茵河下遊,從波恩直至鹿特丹,是按公裏來計算的,它也不是微不足道的。這兒的語言、生活感情和幽默不知不覺地帶有尼德蘭的色彩;啤酒和白酒是這些對雨和霧了如指掌的民族的飲料,它們在酒館中比比皆是。這聽起來沒有多少“萊茵風味”,那些建有布羅伊格爾教堂的靜謐下的萊茵鄉村也是如此。巴塞爾的狂歡節不是和科隆的嘉年華會一樣在萊茵河畔舉行的嗎?前者千奇百怪,戴的麵具是野獸與惡魔,舞蹈的旋律僵硬呆板,後者粗俗不堪,跳的舞蹈十分時髦,講的笑話帶有政治色彩,總具有現實意義,然而又十分古老:粗人使上層人物在這個笑料傷人的地區丟人現眼,可是他又以誠實無欺的本能使教會這個官方機構免遭嘲笑。科隆的嘉年華會與巴塞爾的狂歡節迥然不同,然而二者都具有萊茵風味。
今天,判決對左岸和右岸同樣有效:穩固的橋梁好像永遠把兩岸連接了起來;運貨駁船歡快而勤勉地、不知疲倦地逆流而上,抑或順流而下,從巴塞開往鹿特丹。再沒有海關大炮朝船首發射炮警告,貪婪的市參議員和破產的選帝候不再實施堆貨法了;攔路搶劫的騎士的城堡已成為廢墟,尼伯龍根人隻是一個偉大夢幻:被占領成了一種持續的狀態,每支軍隊——即使它說著自己的語言,都被當地人視為占領軍。經常有三四支軍隊說著相同的語言,說著自己的語言,先是他們並肩作戰,然後又彼此搏鬥,改換陣線,這種情況誰又應付得了呢?
十九世紀才帶來了萊茵河的摯友與死敵——遊客。萊茵河成了商品。風景變成了當做中央委員的銀幣。萊茵河風景的特征是不可取代的:它是不可磨滅的。千百萬人佇立在龍岩上俯視萊茵河穀,萊茵河的麵貌依然如故。千百萬人站在汽船上仰望騎士城堡的廢墟,這些稍加修理的廢墟仍然聳立在那兒。詩人們賦詩歌頌這片獨一無二的風光。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即使是乘坐汽船從波恩開往呂德斯海姆,穿過由萊茵河造成和永遠存在的廣袤陰鬱的荒原,僵硬的心,漠然的頭腦,堅強的男人,都會變得柔順和藹和軟弱。萊茵河浩浩蕩蕩,使兩岸發生的一切都成過眼煙雲。如果攜帶泥漿的洪水漫過碼頭和林蔭道衝進了遊覽地的飯店,如果登岸橋不再往下與舒適的汽船相接而是向上直通淡藍色的天穹,那麼就能聽到河水嘩嘩的威脅聲。在波恩的北部,萊茵河從狹窄的群山奔向平原,江麵寬闊,它流經戰戰兢兢的村莊,甚至威脅到了它的秘密女王科隆城。在萊茵河兩岸發生和已經發生的一切,仿佛就像一個才延續了兩千年之久的笑話,就像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連續的夢;這兒工業區舉目皆是,它們構成了萊茵的背景,密密麻麻,糾纏不休,愚蠢而樂觀地展現在我們麵前,然而也隻不過是一個黃粱美夢。工廠裏排出的汙物使萊茵河成了歐洲最髒的河流,卻從來沒有奪走這條大河的威嚴,萊茵河是一條既肮髒又雄壯的大河。
很久以來詩人們就確定了什麼是萊茵河精神;對於他們來說,萊茵河起於呂德斯海姆,終止於波恩。這段距離還不到萊茵河的十分之一。斯推芳·格奧爾格這個嚴厲的天才就具有萊茵河的氣質,而像伊麗莎白·朗蓋瑟爾這樣一位柔弱、憂鬱、富有幽默感而熟識天使與魔鬼的女詩人也具有萊茵河精神。萊茵河上遊煙草種植農的靜靜的村莊具有萊茵河風味,那些彼此迥異的城市,譬如科隆和杜伊斯堡、杜塞爾多夫和美茵茨也具有萊茵河風味;詩人們所說的“萊茵河精神”從來不是他們歌頌的這段流程的典型特征;種植葡萄得付出艱苦的勞動,而且旅遊季節也十分短暫;一年中的大半光陰,人們是在狹窄陰涼的村子裏度過的,這些村莊以前是城堡封建主的役夫居住點。如果這些村莊爬滿了葡萄藤而變得像酒神一般地迷狂,那麼萊茵河的眼睛就總是瞟著錢匣子和收支平衡表,而且幽默也早已成了商品。萊茵河流域做過聖母,像模特兒美麗的少女們,嘴邊一定透出一絲冷漠之情,眼中一定射出嘲諷的無情之光。在那些美女的委身相許的繾綣柔情之中還留有一點理智,這理智是隨著石頭與法律在萊茵河左岸被帶到北方的。葡萄酒和歌舞都不能完全洗去這種理智,穿過萊茵河穀的所有軍隊的士兵都曾體驗到了萊茵河畔少女的理智:理智主宰著婚姻,並且貫穿了婚姻始終。將萊茵河作為愛情的界線,這也許是一種大膽的理論;官方的鴛鴦樓的界線一直沿著萊茵河延伸,這肯定是一種偶然(在這種情形下要特別提到的是作為界線的美茵河和屬於例外的港口城市)。在萊茵河畔,愛情中的不理智行為受到了理智的約束。就是其他各地所沒有的嘉年華會也不能抹掉這些界線。聖母最高貴的品性也有一個拉丁文名稱。那就是Ratioz(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