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我們永無眷屬(一)
1.
安玫坐在出租車上,安靜的看著車窗外的車來車往。剛接完老媽盤問相親情況的電話。相親情況?哼,安玫的鼻腔發出一聲冷笑,剛才的那個號稱名校畢業的碩士高材生整整兩個小時都在聊他從小學讀到碩士的“趣事”,而他所謂的趣事就是小學生才會引以為豪的獎狀和榮譽證書的數量以及頒發這些東西時的現場狀況。“這哪裏是相親?分明就是他帶著他的證書來我這裏麵試一個男朋友的職位。”安玫將自己的感覺如實地告訴自己的媽媽,也是正式宣布以後不會再跟這個男人聯係。單單聽安玫的這句話,應該會覺得這個女人未免太狂妄,可是她偏偏又還有像這樣稍稍狂妄一下的資本——她也是國內名校畢業,不過不是碩士是本科;她還有一張美麗的臉,從小學到大學本科的所有校園時光都享受著校花級別的待遇(想到這裏安玫暗暗後悔剛才在碩士生甩出證書時自己沒有回以自己的這些“校園光榮事跡”,但她更後悔自己盡同那男人這樣計較真是不應該);同時,年僅28歲的她就在一家行業內較有名的文藝雜誌社當總編輯,這雖然遠遠比不了那些名聲赫赫大名鼎鼎的企業家明星等等的各種“家”各種“星”,但是在相親界,這份工作還是很在對方家長那邊吃香的。不過有一點是她的弱項,那就是年紀。28歲,也隻有在談到職業的時候可以在前綴用“年僅”了,說到相親條件,那得說“都”28啦!也就是如此,安玫才會被老媽逼著去相親,並且保持著每月三場的數量。
出租車在一家小區門口停車,安玫一個人在這裏租住了一套公寓。其實她也不是一個人,還有一個小人兒陪著她,她十歲的女兒安心。回到家八點多鍾,客廳沒開燈,一片漆黑。安心的房間亮著燈,一定是在寫作業。安心安心,安玫笑笑,給女兒取這樣一個名字不是沒有道理,這麼多年了,就算是外麵的世界多麼黑暗,隻要看到女兒方向傳出來的光亮,她就會很安心。這也是安玫為什麼從未覺得女兒是自己的弱項的原因。她倒了一杯牛奶拿進女兒的房間,安心看見媽媽走進來,馬上停下手中的筆跑過去抱住媽媽。
安心是很黏安玫的,從小就是,一哭起來隻有安玫能哄好,抱抱就停了,而隻要一看不見安玫就開始哭。安玫以前也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當起媽媽來可以這麼有耐心,十多歲的時候她是那麼的討厭小孩,甚至發誓以後都不生。還好當初生了,安玫在心裏安慰著自己。
手機響了起來,“喲,這不是石大爺嘛,”安玫看到來電顯示忍不住調侃。安心一聽名字馬上搶過電話:“爸爸!”這一聲爸爸叫的可真甜,被安玫瞪了一眼,安心馬上改口:“幹爸爸,安安特別想你!”安玫坐在一旁都夠能聽到石森浩那誇張的笑聲,仿佛是在向安玫示威:你閨女還是我閨女啊!
說起這石森浩,與安玫的淵源還是挺深的,兩人讀的同一所大學,同一屆但不同專業,安玫學文學,石森浩學建築。第一次見麵是在兩個班的聯誼上。那天晚上去的人挺多,在學校門口小吃街的一家小飯館裏。兩個班的人混在一起擠滿了整個小飯館。不過兩個班的人加在一起男多女少,安玫外貌出眾,石森浩一眼就看見了她,也可以說是看上了她。後來自然是展開了各種追求,不過安玫一直說對他沒感覺,所以兩人始終沒成。但是石森浩卻沒有就此淹沒在安玫眾多讓她沒感覺的追求者的曆史洪流中,而是奮勇一躍,其實也是死皮賴臉,成為了安玫身邊的類似於男閨蜜的角色。而對於這樣一個角色,始終隻有安玫一個人承認,石森浩心底的小算盤是:自己早晚再奮勇一躍,然後扶搖直上。不過安玫心裏還是感激他的,雖然大學裏的他有些死皮賴臉,但是更多的是陪伴。矯情點說,這種陪伴,是安玫一段青春歲月的見證人。
“媽媽,幹爸爸說明天是周末你又休息,讓我們到他那裏吃火鍋。”石森浩開了一家不錯的火鍋店,母女倆隔三差五就會過去蹭一頓。安玫點頭說好,然後抓過電話囑咐他要特別準備幾樣菜。安玫嘴刁,有時候想吃的東西在這樣一個挺大的火鍋店裏都沒有,還是石森浩另外去買的。不過時間久了,石森浩也習慣了她的這種刁,每次都能滿足她的刁嘴,算得上有求必應。
第二天安玫起晚了,一覺睡到大中午。她有時候睡覺會關掉手機,昨晚就關了,於是今天起床一開機就看到老媽的五個未接電話和一條來自石森浩的短信。先給老媽回了電話,那邊語氣怪怪的,說讓她立刻回家一趟,不要帶孩子。安玫心想,不帶孩子?難道又安排了相親?可是已經到月底了,這個月的三次已經完了啊。安玫剛想問清楚那邊已經掛了電話。石森浩的短信內容是:安玫,你不會又睡過了吧。東西已經準備好了,起床了就趕緊過來,別餓壞了咱閨女。安玫給他回了個電話,說家裏有事必須回去一趟,讓安心先過去。
2.
安玫回到媽媽家,看著沙發上坐著的兩個人,頓時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該有什麼反應,看來她還是低估了生活作弄人的本事。沙發上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女兒安心理論上的爺爺奶奶。對,沒錯,僅僅是理論上,若是按照輩分排,他們是爺爺奶奶,其餘的就沒有任何關係了,這是十年前早就說好了的。而在安玫這裏,對他們從來就沒有什麼“理論”的說法。所以,這兩個陌生人到這裏來究竟是為什麼。
安玫走過去,她媽媽將她拉到身邊坐下。這樣一來,就形成了兩股對峙的“勢力”,一邊是安玫與她的媽媽,另一邊是那兩個陌生人。空氣此時有點凝固,雙方這一下子竟不知道該以怎樣的開場白來開始今天的這次對話。安玫對大家此時的感受心知肚明,因為她自己的也一樣:類似於這樣的一場對峙,十年前也有過一次,雙方陣勢基本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那時候安玫這邊還有她爸爸,三年前她爸爸癌症過世,於是今天她們少了一員“猛將”。安玫率先了打破這份安靜的尷尬:“二位是?”她決定先裝一下,表示自己這些年過得瀟灑自如,早就把你們忘了,你們還巴巴的找來幹什麼!
“安小姐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那個女人開口,伴隨著這句話的還有一個淺淺的笑容,更添她的端莊氣質。是的,這個女人渾身都繞著一股端莊的氣質,一進門第一眼就感受到了,也如同十年前的那第一眼一樣。時間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痕跡,去沒有剝奪她的氣質。可是,無論她的外表有多優雅端莊,安玫也能看出這外衣下的不屑,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的今天,不管安玫是個少女還是女人,她依然對安玫不屑。
安玫媽媽扯了一下她的手臂,對她擠眉弄眼。安玫心想老媽的演技不錯,於是順著媽媽的表演馬上做出恍然大悟之態:“哦,難怪有些麵熟。二位今天過來有什麼事嗎?”安玫原本還想加一句簡單的問候,類似於好久不見過得怎樣,但是又覺得沒必要,於是懶得跟他們打太極,單刀直入。
那女人又是一笑,但是這個笑與前次不同,這個笑是冷血談判者假裝仁慈的笑:“安小姐,本來有些事情過去了就應該讓它過去,但是偏偏又有所差錯,這都源於安小姐當年自私的將那孩子留了下來。我就直說好了,一個月前佑立回了一趟國,不知道從哪裏聽說還有這麼一個孩子,於是他堅持要親自來證實。到時候,如果佑立真的來了,我希望安小姐能否認。”
安玫也回以一笑:“首先,要說差錯,那應該是源於您兒子青春期時的某種欲望太過旺盛。其次,留下她隻是出於一個母親的天性,並且之後的每一天我都慶幸自己當初的那個決定。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孩子一直以來都隻是我一個人的,所以請韓先生韓太太放心,沒有什麼否認不否認的,因為我從未承認過。”
當安玫去到石森浩的火鍋店的時候已經到了晚飯時間了。安心一看到媽媽就馬上抱上去,說還以為媽媽忘記過來了。安玫親親女兒,對石森浩喊:“趕緊吃飯,我要餓死了。”東西是老早就備好的,石森浩領著她們進包間,對安玫翻白眼:“還以為你掉進下水道了。”安玫不理他,開火涮肉。石森浩覺得她有一點不對勁,平時這種時候那女人早就損回去了,但是現在竟然什麼也沒說。安心吃飽了跑到石森浩的辦公室兼休息室上網,安玫這才跟他坦白。“今天中午,安心理論上的爺爺奶奶找來了。”石森浩先是一愣,他想不到會是這樣的情況,接著是滿不在乎:“找來幹嘛?不是都十年沒有聯係了嗎?”安玫將具體情況告訴了他,石森浩連白眼都懶得翻,直呼未免太狗血,讓安玫別理他們就行。安玫接著涮肉,笑著說:“當然不會理他們,”突然她又想起什麼來:“你剛才說什麼?誰掉進下水道了?信不信我讓你掉進湯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