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普希金終未逃脫詩人藝術家、創業者所共有的結局。他感受到了同時代人對自己的冷漠,以後的幾代人離他就更遠了,不再需要他,不再以他的精神來教育自己。直到前不久我們才漸漸看見重新著手讀他詩歌的局麵。我們已經指出一個值得慶幸的事實,青年人重又回頭閱讀、研究普希金了,但我們不能忘記,好幾代人延續不斷地從我們眼前經過,在他們看來,普希金的名字也就像其他名字一樣總會被人遺忘。我們也不想過分怪罪於上幾代人,我們隻想扼要說明,為什麼這種遺忘是不可避免的,但我們也不該不為回歸詩歌的境況感到欣慰。我們特別高興,是因為我們的青年人回頭閱讀,並不是像那些追悔莫及、萬念倶灰,被自己的失誤拖得精疲力竭的人那樣尋找著他們曾經拋棄的避風港和安身處。我們很快就發現,這種回歸是滿足的表現,盡管隻有一點滿足。我們還找到了以下情況的證據:某些目標,不管是被認為可以達到還是必須達到的,都是在於把一切與生活無關的東西清除掉,把生活壓縮在唯一的軌道上運行,於是,人們承認這些目標達到了,未來又會預示他們向其他目標進取。然而,已經沒有任何東西會妨礙以普希金為主要代表的詩歌在社會生活眾多合法現象中占有自己一席合法的地位。曾幾何時,美文學幾乎成了再現當時生活唯一的方式,但接著又完全退出生活舞台,美文學當時的範圍過於廣闊,而詩歌又被壓縮到幾乎等於零。詩歌一旦找到了自己自然的界限,便會永遠鞏固住自己的地盤。在老一代的,並不是老朽的導師的影響下,我們堅信,藝術的規則、藝術的方法又會起作用。誰精通這些呢?也許會有某位新的、尚無人知曉的、超過自己導師的天才問世,他完全可以無愧於世界級民族詩人這一稱號。這個稱號我們還沒決定賦予普希金,但也不敢從他身上剝奪去。
無論如何,普希金對俄羅斯的功績是偉大的、值得人民感激的。他把我們的語言進行了最後的加工,以至於它在文字的豐富性、力度感、形式美方麵甚至得到了國外語言學家的首肯,幾乎被認為是繼古希臘語之後的第一流語言。普希金還用典型形象、不朽的音響影響了整個俄羅斯的生活風尚,最終是他第一個用強勁的大手把詩歌這麵旗幟深深地插入了俄羅斯大地。如果在他去世後,論戰掀起的塵土暫時遮蓋住這麵光輝的旗幟,那麼今天塵土已開始跌落,由他升起的常勝大旗重又輝耀高空。發出光輝吧,就像矗立在古老首都中心位置的偉大青銅聖像一樣;向未來的一代又一代人宣告吧,我們有權利被稱為偉大的民族,因為在這一民族中誕生了一位和其他偉大人物一樣的人物:正像人們一提起莎士比亞,所有剛識字的人都必然會想成為他的新讀者。我們同樣也希望,我們每一個後代都懷著愛心駐足在普希金的雕像前理解這種愛的意義。這樣也就證明,他像普希金一樣成了更俄羅斯化、更有教養、更自由的人了!女士們、先生們,這最後一句話請你們不必驚奇!在詩歌裏蘊含著解放的力量,因為這是一種高昂的道德力量。我們更希望在不久的將來,甚至那些至今仍不想讀我們詩人作品的平民百姓們的兒女也會明白,普希金這個名字意味著什麼。他們會自覺地反複念叨一直在我們耳際回響的喃喃自語聲:“這是一座為導師而立的紀念像!”
唐雨生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