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上,天已全黑,草木隱隱有光,師父說這是月輝靈氣。當時我的第一反應是夜裏不用點燈了。
我在考慮是先帶女孩麵見師父呢,還是先弄點吃的填飽肚子,最終我傾向於後者。但意圖不能太明顯,於是我問女孩:
“你餓了吧?”
女孩點點頭,笑出兩個酒窩。
“那好,”我說:“看來隻好先帶你去吃東西。”
不料到了食堂一看,空無一物,半個包子也不剩。此時,師父的聲音從後麵飄來:“這個時候,隻有死人還沒吃飯。”
我們一齊回頭,正迎上師父手中兩碗熱麵,話也顧不上說,埋頭大吃。
師父望著女孩的吃相,歎一聲“民不聊生”,開始為山下的百姓擔憂。而我則看到女孩其實蠻可愛的,這種吃法下居然也不顯難看。我心想,她做師弟不免可惜。
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是她可以做師妹。
師父沒有問師弟為什麼是女的,隻是問了她的名字。
“我姓獨孤,”她抬起頭,“我叫獨孤雁兒。”
師父聽到這個名字,不免又感慨了一番世道,雁子都獨孤了,更何況百姓。然後對我說:“陌兒,今後雁兒就是你師妹了。”
“那……”我有些高興,又有些心虛,“師弟呢?”
師父沒有回答。
第二天我才知道,師父他老人家又算錯了日子,師弟應該是今天才到。
我和雁兒受命下山接師弟。
難得今日天朗氣清,遠處不聞戰鼓馬蹄之聲。百花香氣在陽光下隨熱度起起伏伏,闖進鼻子,更添平安的靜謐。紫藤的紫如瀑布般傾灑進姹紫嫣紅之中,顏色繽紛,教人炫目,炫目的結果就是想睡覺。
我平躺在漫漫花叢中,小心撥開紮人的花枝。
雁兒忽然俯下身,雙手撐著膝蓋。“師哥,師父讓咱們等師弟,萬一你睡著了怎麼辦?”
我看著倒置的雁兒。“不是還有你嗎?”
“可我不認識師弟啊。”
我說:“我也不認識。”
“那怎麼辦?”她著急起來,眉頭微蹙,楚楚可憐。
我安慰說:“沒事的,我不認識你,不也還是接回了一個師妹。咱們一定可以接到師弟的。你看到有人喊我一聲就行了。”
雁兒輕聲答應。可下一刻,她就尖叫起來。
“怎麼了?”
很多年後,再回想這個畫麵。如果從上空望下去,我和雁兒形成了一個驚歎號,師弟蜷縮著身體,和雁兒又正好組成一個問號。我們三個命運交錯的一生,似乎就被這兩個符號定義了。
師弟滿身是血,我扛起他就往山上跑。雁兒發現花叢中一把刀,在後麵大喊:“這個還要不要?”
我心想,爹說女人忙於瑣碎,男人忙於逃避瑣碎,果真如此。但我還是讓雁兒拿著。
背著師弟爬至一半,我開始力不從心,再走兩步,八歲的我便眼冒金星,感覺像是八十歲,周圍的空氣愈發稀薄,無法呼吸。然後我忽然想到它,我放下師弟,大喊一聲“掃帚”。
聲音在山林間回蕩,片刻之後掃帚一顛一顛地出現了。見到它這個樣子我還是有些尷尬,我感覺自己用召喚神獸的嗓門喊來了一把掃帚。我將師弟扶上掃帚,再和雁兒一起騎上去。
“掃帚,”我說:“快去師父那裏。”
掃帚點點掃帚頭。我本以為它會接著這麼一顛一顛地跳到師父那兒,沒想到它繞了個圈,竟然飛上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