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疑惑的隻是,到底是骨肉相連,難道南恒隱就沒有半分正常人的心腸,對於弟弟的一再退讓和隱逸,偏生這樣的步步緊逼。除了帝位之爭,還會不會有別的原因或者是誤會,徒增了他對清夜的恨意?
而還有一樁事,時時令我心中隱隱不解,那便是南清夜對於碧衣和芙蓉花的異樣反應。還有,還有南恒隱那日所提的“東方”二字,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想起那個碧衣人,不羈瀟然的笑,深遠卻又無波的眼神,明明是萬事皆洞察了然,卻偏生一臉的祥靜與清明。
一轉眼卻是二月十四了,華初國恒王南恒隱與護國將軍之女畫清芳大婚的日子。
十裏紅妝,彩車朱輿,陪嫁的珍寶綾羅不計其數,恒王府迎親的嫁妝亦是豔羨了天下所有閨中嫁女。
南清夜賜王府一座,良田千畝,家仆數百,珍寶金銀無數,算是給兄長南恒隱的新婚賀禮。
姨夫畫謹風一向僵冷的臉上幾乎是笑開了花,皇上天恩隆眷,朝中官臣亦紛紛相趨附勢,加之女婿恒王爺在朝中亦是掌權之人,這一日的恒王府披紅掛彩,門庭喧嘩,賀喜送禮之人幾乎踏破了門檻。
除了我和南清夜,連明華太後亦駕臨喜宴,撫養數十年的皇子恒隱一朝大婚,想必她也是欣慰的。
隻是喜宴之上,我坐在清夜身側的鳳椅中,越過清夜略顯蒼白臉上的微笑去看太後,卻隻覺得那溫潤臉上的慈笑,隱隱約約帶了我看不懂的東西。
大約是因為南恒隱的生母麗妃娘娘也到了場?
深居冷宮十年的麗妃娘娘前幾日已被南清夜赦放出來,賜居文心殿,封為太妃。今日令她親眼看到兒子成婚,該是滿足了她的心願。
清夜所為,於南恒隱而言,實在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我不明白他為何還要這樣刻骨地仇恨他這樣善良溫和一再退讓寬仁的弟弟。
或許,就如我想的一樣,南恒隱的心根本就是石頭做的,他根本不懂這人世間,還有一種東西,叫做情。
可是這樣一位冰山石頭般的陰冷男人,就要成為芳姐姐的夫婿了,我看著大紅嫁衣喜巾遮麵的畫清芳,心中是說不出的百味陳雜。
怒、恨、怨、歎、憐?
與其替別人歎憐,不如憐歎自己,柳煙裳,你才是那個可憐人。
思及南恒隱對我的傷害,鳳冠流珠下的目光便帶了冷冷的恨意,大紅雙喜的高堂上,龍鳳燭燒,鼓樂齊奏,一身喜袍的人身姿修長翩翩如玉,金冠烏發下俊美的眉目間卻仍是無瀾無波的冷清,仿佛身畔同時彎身對拜的新嫁娘與自己毫無關係。
這樣的人,不是石頭,又是什麼?
我恨恨看去,南恒隱垂著目並不看任何人,隻是按著司儀的唱禮向高堂上的龍姿鳳影徐徐下拜,隻有在他拜向最西邊靠下首所坐的生母麗太妃時,那寂然清冷的眸光異常黑亮,長翹的鳳眸眼尾也似有晶亮的水光閃了一下。
看來再冷血的人,麵對自己的生母,也是有感情的吧。
大禮行畢,喜宴開場。我看南清夜的臉色越加蒼白,身子也是有些懶軟,便心疼起來,太後已經先自回宮,我們稍作逗留飲了兩杯喜酒,便起駕回了宮。
雖然是芳姐姐的大喜之日,可我卻未曾看到一瞥那繡著鴛鴦喜鸞蓋頭下的女子的臉,在這樣的日子裏,她的快樂,還是悲傷?對於命運這樣的安排,她是欣然接受還是心有不甘?
或許,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是最幸福的。
但願她,永遠不曾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