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順民
韓慧兄的散文集出版,讓我來作序!我居然給嚇得不輕,硬著頭皮答應下來,畢竟,和韓慧兄結識已經有些年頭,對他的文字也是熟悉的。
但是,當我將他發來的電子文稿瀏覽過後,有些犯難。他筆下的文字顯得非常駁雜,有時論,有影評,有讀書劄記,還有零星的片斷式思考,或輕筆閑墨敘事說理,或正襟危坐高談闊論,顯示出一種迫切的表達欲望。也許,這一冊散文集,是作者對自己數年來寫作的一個總結,所以才呈現出如此駁雜的麵目,這樣的編輯方案,倒可以對作者這些年來的思想脈絡有一個整體性把握。
事實上,我也正是通過這一次粗略的瀏覽,才認識了一個完整的韓慧,一個清朗而深刻的鄉村知識分子風風火火地向讀者走了過來。
他的身後,是嵯峨挺拔的太行山,和太行山上女媧補天、後羿射日等等古老神話,以及太行山下的盆地山穀間,生長的像狼尾巴那樣迎風搖擺的穀穗。想當年,這些穀穗在沒有被炎帝發現之前,它們不過是地邊山間普通平凡的狗尾巴草。韓慧的身後,秦代白起坑殺四十萬降卒的慘烈呼喊,撕扯著曆史的書頁陣陣發顫,太行山下還有唐宋風華,明清富庶,古潞州府與澤州府地麵文脈深厚,然後,一個叫做趙樹理的鄉村學生,從大山縫子裏走出來,搖搖擺擺,一直走進中國當代文學史某一個章節裏。
韓慧出生的地方,本身就是一個富有文化激情的地方。我們看到,韓慧散文的一個最大特點,也恰恰在於他飽滿而激情。
說長道短,記人述事,或短章式的沉思結晶,或長篇大論完成一段曆史考察,與其說是思想的結晶,莫如說是情感流注,所以,他的某些文字,或文章的某些段落,顯得非常結實。這種閃爍著智慧的句子隨處可見,幾近名言警句,振聾發聵,讓人驚悚。
關於韓慧的文章,說起來應該是一個大話題,他的散文體例變化多端,質感不同。但是,我想,一個作家,其技術性的要求固然重要,可他的文化承擔與文化關懷顯得更為重要。因此,若要對作者文章有一個整體性解讀與把握,必須從作者的文化定位入手,也許比從文本剖析解讀來得更為精準。
我不大清楚韓慧的寫作動因與寫作經過,記得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跟我說起去世的路遙,他顯得很激動。我一下子有一個認識,韓慧跟我一樣,曾經是被路遙小說感動過的一代,至今我都固執地認為,路遙應該是農村青年最後一位代言人,盡管傳統的農村正在走向衰落,農村的山水田野已經少見青年的身影,就連韓慧本人也離開田野禾苗很久很久了。但是,許多人都無法輕易將在農村的記憶徹底抹去,那是許多人成長的一個強大背景。還記得上世紀80年代末,一直進入21世紀,持續近20年的時間,在許多大學裏,許多大學生將路遙的《平凡的世界》作為同學臨別的留念互相贈送的情景,這樣的場麵著實讓人感慨萬端。路遙之來,路遙之去,無疑是一個時代的終結和另一個時代的開始。路遙是一個很富有象征意味的存在。
路遙之後的農村,經過了百年的喧嘩,最終沉寂下來。這種變化很讓人傷感,但也給後世留下了許許多多可供思索的空間。這時候,在城市的某一個角落,有一批人在思念樓層下覆蓋的麥田和田野上刮過的爽風。韓慧就是其中之一。迅速逝去的東西似乎喚醒了身體裏沉睡已久的某些東西,這些東西非常熟悉,比方承擔、責任、修平治齊這些非常非常傳統的意識,同時又是如此陌生。爆炸式洶湧而來的信息,令人眼花繚亂俗世風景,在內心形成的衝突不言而喻。但是,喚醒的東西無疑是急迫的,那就是表達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