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地超
友人、著名作家張承源先生將一疊即將付梓的名曰《何以報知音》的文學評論集示餘,並要我為之寫序,還翻出他已寫好的《跋》,指著最後一句道:“衷心感謝雲南師範大學中文係教授、詩人、著名書法家程地超先生為本書題簽並賜序。”不敢當之餘,隻好勉為其難了。嚴格來講,我隻是他這個國家一級作家兼評論家的讀者。由讀者為評論家寫序,是少之又少的。但轉而一想,這也不完全有悖常理。一個真正的作家寫的作品,如果隻在作家圈子裏麵評去論來,而聽不到讀者群眾的聲音,恐怕反而是不正常的了。
但還是有點擔心。年逾古稀的我,能把這幾十萬字讀完嗎?誰知,一讀就放不下了。讀小說放不下,那是受故事情節的吸引,人物的感動。讀評論文章能有手不釋卷的愉悅,這說明承源之文有奇特之處在焉,這使我興奮不已。按照我一生舞文弄墨的經驗,凡是能使我產生興奮點的文字,就有了對之說三道四的興趣和信心。我在課堂上教學生寫評論文章的基本原則是:讀有所感,理有所思,發而為文,其意必達。據此,自視承源之囑有望了。
《何以報知音》中的47篇評論文章,有對少數民族作家作品的評論,也有對漢族作家乃至東南亞文學的評論;有對詩歌散文小說報告文學的評論,也有對文藝評論的評論;有對地域、民族文學現象的研究,也有為他人寫的序,還有幾篇有獨到見解的魯迅研究文章。可見,作者評論的範圍是很廣的。
承源何以能寫出這麼多的評論文章?他自己已經有了總結。“有人曾經問:‘你認為搞民族文學評論應該堅持什麼原則?’我回答:‘應該堅持四條基本原則:一是必須對雲南各個民族的曆史、文化、宗教、風俗等有一定的研究;二是必須認真閱讀文本,對所評論的作家熟悉了解;三是要實事求是,要評論到位,要有獨到見解;四是評論要有感情、有章法、有文采。’”承源先生真的踐行這些原則了嗎?我的回答是,他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好在如下幾點:
一、作者是散文家,以散文筆調寫文學評論,故能行雲流水,情真意切,隨意揮灑,搖曳多姿,讀來痛快淋漓。眾所周知,承源的散文寫得很美,迄今已出版的散文集有《德宏風采》、《情結彩雲南》、《長相思在天涯》等。散文易學而難工,既是文學的起點,又是文學的製高點。其特點是“出我、重情、講真、求美”。中國是個散文大國,曆來許多思想钜子、文豪巨擘,無不是散文大家。這些大散文家的文論,上自劉勰、鍾嶸,下至韓柳歐蘇,如韓愈的《送孟東野序》、蘇軾的《答謝民師推官書》等,無不寫得有情有味。承源上的是川大中文係,古文功底不淺,深受傳統文論霑溉,提筆為文,自然風生水起,文筆富贍。他有一篇評四川家鄉詩人魯川詩集的文章,一開始就有一段記述他回鄉的美文以引入正題:
距離上次退休後還鄉,又有八年了,時光如箭,歲月倥傯。人老了尤其易患鄉思病,思鄉之情猶如陳年老酒,時間愈久,其味愈濃。在成都至南充的火車上,隨著車輪風馳電掣的節奏,我禁不住背誦起唐人詠“故園”的一些名詩來消遣。……故園啊故園,人生的臍帶,母親的奶汁,遊子夢中的囈語,詩歌永恒的主題。
正是有了這段情真味醇的意緒鋪墊,再來評析魯川的詩集《消失的村莊》中的那些《大山深處》、《赤子情結》、《溫馨家園》、《季鳥南飛》等詩篇,才顯得那麼熨貼、親切。
又如評尹相如散文集《林中夕照》一文,因尹的散文共分五輯:《天涯尋夢》、《雲中尋夢》、《夢裏尋夢》、《情海尋夢》、《夢中片語》,承源便借題用散文筆調,引述了一大段關於夢的前人佳句錦語,使文章古韻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