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的冬天格外漫長,從頭年的12月到來年的3月,1年的光景裏三分之一的時間都泡在陰冷潮濕的天氣裏。對這種陰死陽活的天氣,本地人佝頭縮頸,早已學會蟄伏和忍耐,隻有外鄉人來到這裏,才會搓著手抱怨幾句。
2010這年的冬天,從開年就透著異常,一連兩個月陰雨連綿,像糾纏不清的噩夢,折磨著每個人的神經,連麻木已久的南陽人都忍不住要詛咒賊老天,抽了哪輩子的羊角風。
楊黎坐在廠車裏,暖氣給的很足,車上正收聽著南陽當地很火的音樂電台,主持人桐心放了一首王菲的《靡靡之音》,合著抒情優美的曲子,她昏昏沉沉地打了個盹,也不知睡了多久,隨著車身一頓醒過來,本以為該是到了公司,卻發現堵在了雀堂立交橋上。楊黎揉揉眼睛,模模糊糊聽見司機罵了一句粗話,周圍有細細碎碎的交談,有人說因為道路濕滑,前麵發生了車禍,所以才堵在這裏。
又有人笑道,上班路上堵車大家都樂意,反正不算遲到不扣錢,堵的時間越長越好。
“你樂意我可不樂意!”黑黑瘦瘦的司機說話陰測測地,像吃了槍子兒一樣:“你們馬上到公司裏,吹吹暖氣喝喝茶,舒服快活,我們還有下一趟活呢,nm,這裏堵了,下麵也耽誤。”
旁邊就有兩三人附和他:“是的是的,真是太幸苦了你。”
哎,也不怪大家順著他,這個司機脾氣暴躁,是個混不吝的粗人。上個月在公司門口,和一個胖子兩句話不合,抄家夥就把人家按在地上打了一頓,事後車隊也沒敢拿他怎麼樣,小子便愈發囂張。大家麵上讓他三分,背地裏當然都會罵,還給起了個外號叫“缺猴”。
缺猴繼續罵罵咧咧,大家低頭看報、聽音樂、或者閉目養神,再也沒有人接話,車裏漸漸陷入更深的沉寂。他罵了幾句,覺得沒勁兒,撒氣似的按了兩下喇叭,這才消停下來。電台裏開始絮絮叨叨地報道著早間新聞,說是哪裏哪裏出現了交通事故請司機繞行,又說本市近來抑鬱症患者就診人數都比往年有大幅度增加,聽來聽去,都沒有什麼好消息。
楊黎抹去車窗上的霧氣,窗外天色陰暗,雨雪連綿,青灰色的烏雲像吸飽水的海綿,蓋住了整片天空,車輛長龍一般烏壓壓的瞧不見盡頭,整個城市如同久病纏身的閨閣小姐,蒼白無力,奄奄一息。
這時,聽見旁邊有人自言自語:“這天,要下通咯!”
楊黎抬首望向天空,那兒沒有一絲兒光亮,愣愣地想著:“開年就這樣,不是什麼好兆頭,難道這一年又會發生什麼事情…”
走走停停,廠車總算在9:00以前趕到公司,下了廠車,冷空氣鋪麵而來,楊黎一個激靈,她縮了縮肩膀,匆匆地趕往實驗室。
楊黎管理的物質分析實驗室,建在距離辦公大樓幾百米外的一片空地上,除了這幢3層實驗室,周圍一片荒涼,再無其他建築,在陰沉的冬天,小樓看起來更加紮眼,如同荒原鬼屋一樣孤寂蕭瑟。而3層樓中,隻有1樓建立了物質分析和其他幾個實驗室,上麵兩層一直荒廢在那裏,堆滿了雜物。
聽說當初建這樓開銷1500萬,楊黎心裏就咯噔一下“這破樓能花1500萬?”
打從實驗室搬來後,楊黎就發現此樓電力不穩、屋頂漏水、地麵不平,徹頭徹尾的粗製濫造,她再三向上反應,為了決裁、申請、審批跑斷腿磨破嘴,很多問題才得以慢慢得以補救和修整。
要說當初為何建這棟小樓?建樓的董事長姚樹鴻已經告老還鄉,也無從考察了。不過,也沒人閑來無事想去追究,如同公司裏眾多曆史遺留的問題,此事也束之高閣了。
一進門,濃濃暖意襲來,宋薇早早打開了空調和幾台實驗的儀器,做完了前期預熱和點檢,嚴陣以待地等在那裏。
見楊黎進來,宋薇起身迎上去:“楊姐,來了。”她是個苗條清秀的姑娘,為人沉靜做事也仔細,事情交給她,楊黎放心。
楊黎換上實驗穿的白大褂,問:“就你一個?”
“嗯,估計小趙他們都堵在路上了吧?”
“生產部那邊的樣品呢?”
宋薇跑到其中最大的一台儀器旁邊,撿了一個黑漆漆的小方塊給楊黎:“就是這個。”
楊黎捏在手裏,這是一個扁平的連接器,最最普通不過的型號,她疑惑地看著宋薇:“他們送來的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