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命係方寸(1 / 3)

自從元朝的王冕采用石料刻製印章以後,人們紛紛效仿,到了明朝時期,方寸藝術已日臻成熟。

話說明朝天啟年間,北京城內的琉璃廠有一家作坊,名為“隨意齋”,主人姓沈名學山,字如林。這沈如林那年也就四十出頭,長得是精明利索,一年四季穿戴得總是很得體。他開的是一家專門刻章的作坊,門兩旁有一副對聯,上聯寫道:正反字,陰陽文,筆筆如神;下聯是:銅鐵料,木石材,個個成器。橫披是:刀下留名。

俗話說,十個丹青高手出一個書法家,十個書法家才能出一個篆刻家。這沈如林雖然書法、繪畫都不在話下,但是他專攻篆刻,集當時吳門派的典雅秀潤、皖派的猛利蒼勁、歙派的茂勁渾樸於一身,並另有獨創,出手的東西別具一格,每枚印章都雕刻得十分精致,是不可多得的藝術品,讓人把玩回味無窮。他呢,又不經常動刀,所以雕刻出的印章較少,這就愈發顯得珍貴。

有人把沈如林雕刻的器件當珍品收藏,人們都以能有一枚沈如林雕刻的印章為榮。所以他的生意相當好,當然,那潤筆費也是十分了得。這沈如林雖然印章雕刻得好,但是他為人卻刁鑽刻薄,是個隻認錢不認人的主兒。

這一天,陰雨綿綿,偌大的琉璃廠街麵上沒有幾個人。沈如林就靠在櫃台旁打盹。突然,一陣風吹進來,沈如林一下子被驚醒,睜眼一看,早有幾個高個子的人站在他的身邊,像是一排鐵塔將他圍得嚴嚴實實。

沈如林揉揉眼,臉上堆起笑容,欠欠身,問:“各位爺,有什麼吩咐?”

其中一個五十出頭的人毫不客氣,一屁股就坐下了,張嘴就說:“聽說你的印章做得不錯,咱家也想討一枚,怎樣?”

沈如林一聽這人說話的口氣,才明白是宮裏的人,再細看看那些如狼似虎的人,就知道這都是東廠的了,不由身上就打了個寒戰。他上前湊了半步,問那老者:“不知您老要什麼樣式的?”

就這工夫,沈如林已將這人看了個底兒透,怎麼說呢,他看到這人的臉上沒有一根胡須,加上他說話的腔調,他猜測這人十有八九就是那大太監魏忠賢。

沒錯,這人果然就是當時權勢傾天的魏忠賢。魏忠賢掃了一眼牆上掛的條幅,張口說:“咱家的心思你還不知?無非是句吉祥話罷了。”說罷,站起身,說:“過兩日我派人來取。”

魏忠賢走後,沈如林就樂得手舞足蹈。為何?因為他覺得這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機會,誰不知這九千歲魏忠賢權傾朝野,有一口吞掉朱姓天下的心思。如果能巴結上九千歲,那日後就有享不盡的福。其次,他感到自己又可以發一筆大財了。他就尋思,用什麼料,寫什麼字呢?想著想著,他想起了一個人,誰呢?曾經向他學過徒的胡品三。這胡品三是他的安徽老鄉,年歲雖不大,但極聰明,向他學了不到一年,就已經掌握了雕刻方寸中的真諦,尤其學他沈如林的手法已到了幾可亂真的地步。可這胡品三是有個性的人,因看不慣沈如林的所作所為,一年後就提出要走。沈如林當然不幹了,說三年徒期還差兩年,這怎麼能行。其實他是舍不得白白使喚一個好幫手。那胡品三像是早有準備,拿出二百兩白銀,算是謝師費。從那以後,胡品三在前門打磨廠胡同開了一間雕刻作坊,單幹起來了。一想起這事,沈如林就氣不打一處來。現在,是時候了。於是,他打發小夥計將那胡品三急急地喚來。

胡品三不知何事,馬上就趕到了“隨意齋”。沈如林笑著問:“知道當今的九千歲嗎?”

“魏大總管?”

“是的。剛才,他老人家到我這兒來了。”

“啊?”胡品三看著沈如林,看他不像開玩笑,這才問:“他來幹什麼?”

“幹什麼?還不是慕名而來,想要我的玩意兒。不過,咱爺倆雖然不在一個鍋裏吃飯了,終歸不是過過一場嗎,我就想起了你,向九千歲極力推薦你。”

胡品三點點頭,說:“謝謝恩師。不過,品三不想巴結宮裏的人。”

沈如林吃了一記悶棍,但是他裝作沒聽見,仍說下去:“九千歲是什麼人,他手下的東廠防不勝防,還有什麼五虎、五彪、十狗。九千歲點名要你幾塊石料,由我操刀。咱們也沒什麼時間說閑話了,這麼著,你速速著人送幾塊上等的雞血石、青田石來……”

胡品三明知道這是沈如林在借機“宰”他,可是他又能找誰問個明白。找魏忠賢?那不等於找死去嗎。沒轍,胡品三隻能打碎牙齒往自己的肚子裏咽。

沈如林得了胡品三送來的石料,樂得一晚上沒睡好覺。第二天他就在一塊雞血石上運力下刀,精心雕刻下了“大富大貴”四個字,心想,那魏忠賢看了,還不得開懷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