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王功權顯然並非完全不諳微博利害之人。每個人對隱私的定義不同,同一事件,有些人願意廣而告之;另一些人卻可能忌諱莫深。回家後的王功權發表的一條微博“今天妻生日,為致歉,買九十九朵玫瑰,尷尬送之”,讓人不由暗自揣測他或多或少有吸引他人窺視、評論他私生活的欲望。不僅如此,在私奔途中,他還不時更新狀態,直播私奔行程與動態。麵對批評,甚至不惜披露自己的婚史以及家庭生活,態度強硬地進行回擊。隻是這武器顯得那麼不恰當,在私奔之後,反而成為攻擊自己的利器。把微博當樹洞,在微博曬隱私,本是幹卿底事的個人選擇,可是私奔這事並非一己之私,牽涉的是所有當事者的私人生活。發布微博者雖可以與觀眾們親密互動唇槍舌劍,但是涉及其中的其他人,他們的意願與態度,卻因為眾人的喧囂與狂歡,在浪潮洇湧的言論中被永遠地湮沒了。
名人入駐是吸引用戶的法寶,但普通用戶卻是微博賴以存在且繼續發展的基石。微博在個人用戶的手裏,用途不外有二:一、信息台;二、聯絡器。國人“圍觀”的天性,傳統媒體的桎梏,讓微博成為中國新聞傳播的中心。“自媒體”的概念,隨著網絡的日益普及,已然不是什麼新鮮詞。美國新聞學會曾十分嚴謹地定義“自媒體”:“‘自媒體’是普通大眾經由數字科技強化、與全球知識體係相連之後,一種開始理解普通大眾如何提供與分享他們本身的事實、他們本身的新聞的途徑。”博客、拍客都曾充任自媒體的重要媒介。每一個人都是一家媒體,雖然在理論上早已成為可能,但無論是從操作性和傳播度上,單槍匹馬相較之傳媒集團,影響力仍是難以望其項背。微博的橫空出世,讓自媒體的廣泛實現成為現實。它的即時性、便捷度、傳播範圍與速度,非但遠遠將博客甩在身後,更是在與傳統媒體的爭鋒中頭角崢嶸。微博的能力與影響力,在一幹公眾事件中已經得到充分證實。在微博用戶迅猛增長的背景下,他們成了一支人數眾多、設備齊全的超級狗仔隊,尤為難得的是,在勤織“圍脖”的潛在訓練中,他們具備了超強的新聞敏感度,能夠敏銳捕捉任何可圈可點之處,並期待與大眾分享。
這一利器,在“7·23”動車事故中得到了最為充分的利用。據事後媒體報道,網友@Smm_苗在發生事故前的20:27發出了關於這次事故的第一條微博;隨後,身在列車上的@袁小芫發出了現場直擊;另一位身陷列車的@羊圈圈羊則發出了緊急求救訊號。此次事故在第一時間內,就已經遍傳微博,並促使各大媒體迅速奔赴現場。從媒體事後整合的微博來看,完全可以由眾人微博拚接出事件發生的整個過程。更為可貴的是,傳統媒體的記者們,在報道中也充分利用了官方和個人的微博賬號,讓大眾得以了解最新的進展。特別在電視、報紙受限之處,微博在收集遇難者名單、發布生還者信息等方麵,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在善後事宜中,微博成為一個完全對公眾開放的平台。在此之前,還沒有重大事故的任何當事人和責任者,能夠這樣與民眾麵對麵地交流。失去了四個親人的楊峰,以自己和遇難妻子的名字@楊峰陳碧為名,在微博上為家人討公道,獲得眾人支持。同樣,他爭取火車票代理權的行為,也在微博上受到眾人質疑。此外,諸如調查組的入住五星級酒店、享用高規格工作餐,這種於細微處發現問題,對於微博來說,就更是小兒科了。
微博中再熱鬧的事件,哪怕如王功權的高調私奔,如果沒有傳統媒體的介入,注定隻能在網絡世界中獨自精彩,最後不過淪為網友創意和文字功力的比拚大賽。微博熱門事件,雖然大多風起於青萍之末,但隨著轉發數量的幾何級增長,它們的新聞性和話題性,逐漸引起了傳統媒體的注意。微博日益成為公共媒體的信息來源。在微博熱門事件中,尋覓素材並將之深化,本是一條很好的新聞采訪渠道。微博普及之後,新聞線索的提供、熱門話題的選取,都不再單一由媒體從業者來決定,逐漸消弭了媒體與民眾之間各說各話、各行其是的鴻溝。微博篇幅受限,個體發言即興、分散,很難對某一事件作出係統梳理與詳盡分析。傳統媒體介入之後,若能選取適當的角度做一深入挖掘,的確能彌補微博之先天缺陷。王功權的私奔事件,雖然私德層麵可供探討,但大抵仍屬於私人生活範疇。《南方都市報》與王功權的深度對話引發的爭議,主要在於采訪者將訪問變成拷問,將被訪者預先放置在道德審判台,讓讀者對此頓生排斥不滿的情緒。
與之相對照的是江蘇溧陽衛生局局長因微博丟官事件。無辜的局長沒有分清微博與QQ的區別,將微博平台當成了傳情達意的私人鵲橋,無意中讓自己成為網絡紅人。按說,非實名的微博用戶們,哪怕是公開偷情,也隻能引起一陣子熱鬧,很快就將被新一波的熱點淹沒。但是,因為在微博上透露了公款報銷的蛛絲馬跡,因此傳統媒體的跟進報道,主要關注的是該局長違法亂紀的行為。微博私奔與微博開房,同樣是私德問題,傳統媒體介入、深化的方向不同,在整個事件的輿論走向上,就引起了完全不同的後果。總體來說,微博雖然是時下最為炙手可熱的傳播媒介,但每一個微博ID背後,畢竟隻是各自獨立的個體,權威性、公信力還沒有得到普遍認可。雖然幾乎所有重要新聞的源頭都萌生於微博,但是,傳統媒體的跟進與深入報道,是利用自身優勢在網絡與現實社會之中,搭建一座橋梁,因此顯得格外重要。
本年度微博傳播與媒體報道結合得最為出色的案例,來自於@郭美美和@盧星宇的慈善基金會信任風波。郭美美和盧星宇開通微博,都不是為了宣傳與出名,但是新浪加V認證,一位二十歲的“中國紅十字商會總經理”,一位二十四歲的“中非希望工程執行主席兼秘書長”,讓她們飽受了質疑之苦。郭美美在慈善業點燃了一把大火,至今依然熊熊不熄。紅十字基金會,乃至中國整個慈善事業都深受其害,苦不堪言。繼郭美美之後,年輕的盧星宇非但將中非希望工程推到了公眾審問的聚光燈下,更是讓自己的父親一手創建的世界傑出華商協會陷入泥沼。無論是網友還是媒體,相信都不是讓郭美美、盧星宇這些初出茅廬的年輕女孩們為難。輿論一邊倒的指責,來自於慈善機構長時間以來的不公開、不透明。郭美美和盧星宇在傳統媒體上引發的新聞爆炸與後續影響,已經遠遠超出了事件本身。如何報道微博熱門事件,如何處理微博新聞素材,也是傳統媒體麵對的新問題。材料既然已經不再新鮮,如何通過烹飪廚藝,推陳出新,讓一眾食客滿意,起到決定性作用的,仍然是主廚的眼光、經驗與手藝。
聚焦與傳播:微博圍觀的力量
@於建嶸:我有這樣一個想法!以後凡是看到傷殘兒童在街頭行乞,我們就打110,並把110出警的情況在這裏公布。可否?
2011年1月17日,中國社會科學院的於建嶸教授在微博上發起的這個提議,成為聲勢浩大的“隨手拍照解救乞討兒童”前奏。活動的官方微博啟動之後,全國各地的網友們紛紛響應號召,拿起手機,拍攝街頭巷尾的乞討兒童,發上自己的微博,並由@隨手拍照解救乞討兒童統一轉發。此番熱潮讓傳統媒體爭先報道,引發記者深入“乞討村”,對乞兒的現實生活和境遇進行披露,但是,喝彩聲中不乏爭議甚至反對,焦點之爭包括“親生父母帶孩子乞討是否犯法”、“隨意公布乞討兒童的照片是否侵犯肖像權”、“路人是否有權撥打110解救乞兒”等等。尤為讓提議者沒有料到的是,“隨手拍”發展成了一個係列,既有公益性質的“隨手拍支持控煙”、“隨手拍解救流浪小動物”;也有貼近生活的“隨手拍解決大齡女青年”、“隨手拍書店”。“隨手拍”係列和微博精神可謂是血脈相通:沒有不微博,一切皆微博。微博就在你我身邊:隻要你敢做,我就敢將你發上微博。
這種大眾參與、大眾娛樂的方式與特質,讓更多大眾走進了大眾的視野。在微博上走紅的不僅僅是娛樂界明星,各行各業的人才終於有了一方平等競技的舞台。@笑蜀、@王克勤等媒體從業者近水樓台具有先天優勢,@李承鵬、@方舟子等網絡幹將們自然得心應手、風生水起,微博上也催生了@作業本這樣的草根明星。微博是造就了一些英雄的。我們固然不知道,那些頂著網絡名人頭銜的賬號們,現實生活中是怎樣的宅男或腐女,但並不妨礙我們欣賞他們發聲的勇氣。言論本身比身份高下更為重要,正是微博魅力所在。2011年,@於建嶸的微博異軍突起。於建嶸,新浪加V理由: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村發展研究所社會問題研究中心主任。如果沒有微博,也許於建嶸仍然是一位不為普通民眾熟知的學者,雖然他多年來一直從事社會底層問題研究。開通微博賬號後,他發起或參與的“讓失屋農民過冬”、“隨手拍”、“我的兄弟姐妹”、“錢雲會事件學界公民觀察團”、“送書下鄉”等活動,均引發了重大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