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滄州沉浸在一種特別的氣氛當中,依舊是中原連接周邊各國的關隘,人來船往,繁盛如昔。長街的盡頭,鬧市裏的喧囂之聲依稀的傳來,到了這裏,又似乎被阻隔在外。曾經雄偉宏大的朱門庭戶,隻剩下一片斷壁殘垣,外圍的熱鬧到了這裏尤其顯得淒清。站在這裏的人,還能想象是怎樣的火光曾把這片天空照的緋紅,整個滄州甚至天下武林都被這一把席卷大地的火包圍,震撼,乃至心有餘悸。
一片衣角掠過街道,緩慢的停在那一片狼藉的庭院之前,腳下的步伐似有千斤之重,再也走不遠也走不近。萬般心緒從心中碾壓而過,世事紛繁,仿若一場綿延的秋雨,濕了心底,便再也無法明朗如初。一雙秋水剪眸映出眼前那斜斜的掛著的依稀莊重威嚴的牌匾,伴著一股揪心的痛。
洛神山莊,洛家引以為傲的天下第一莊,曾經叱吒江湖十餘年,便這樣一夕之間化為灰燼。洛家幾代家主累積的心血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殺戮,仿佛一瞬之間變得不堪一擊,冰涼的指尖拂過殘損著的瑣屑,就好似還殘存著他們曾經給過的溫暖,一個是癡心愛著她的娘的深情男子,一個是為她付出全部心力乃至生命的不悔男子???世事紛繁,過往匆匆,是不是該感歎一聲,一夢醒來,恍若隔世。
這一世,她應是再也見不得那漫天的火光,以及那一場場毀滅性的大火之後扯動人心的斑駁狼藉。一場毀去了承歡膝下的舊年時光,帶著她顛沛流離、輾轉江湖;一場揮去了重拾的歡笑,難得的溫暖,再一次將心碾碎。在這一場火裏,那些卷來的追憶和愧疚,以及永生的遺憾似是要將她的身心的填滿,甚至堵塞的不堪重負。
踏進悅來客棧的那一刻,慕容汐的到來在客棧引起一陣騷動,倒是那掌櫃的見到她那一刻有片刻的怔住,但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眼神,讓他一陣恍然之後大悟,並未表現著過餘的激動,還是急忙迎了上來,客氣道,“慕容姑娘,您來了”,慕容汐看著這一張熟悉的臉,微微點了點頭。掌櫃的順勢就將她往樓上請,這位姿容絕世,出手不凡的女子,一直是悅來客棧的常客,因為她的到來,客棧裏常常多了許多慕名前來的年輕公子。掌櫃的依舊記得有一位江公子、上官公子還有一位蕭公子,連傳說中洛神山莊還未被乾坤天宮剿滅的時候,那向來風流倜儻的洛少莊主也曾經沒日沒夜地照顧著這位紅顏知己。想到這裏,掌櫃的態度更加謙卑起來,他還記得,那幾位公子可沒有一位是好招惹的主,倒是對這位姑娘都是極盡溫柔。
慕容汐收斂自身的氣息,無視身後那一堆追隨而來的目光,徑直就往樓上走去。悅來客棧雖是滄州一間看似普通的客棧,但又有多少人是掌櫃的一眼便真正的記得,並親自引向樓去的,一時之間,眾人心中各有猜測,背後各種意味難明的目光在女子的衣袂消失在眼前許久之後才漸漸收了回去,這般風姿綽約的女子,盡管一個背影一個腳步都已經足夠風情,那一張臉雖然隱在麵紗之下,卻是更惹人遐想。
客棧裏的喧鬧聲持續的響了起來,又恢複了剛才的熱鬧。“黃兄,你可聽說這江湖上又湧起一個新的教派,意欲成為繼洛神山莊之後另一個與乾坤天宮分庭抗禮的門派”,有人挑起新的話題。“怎麼沒有聽說,這幾個月以來,我走南闖北,早就聽說他們已經持續放出話來,就是希望網絡這天下英傑,盡數投入他們門下。”另有人回答道。斷斷續續的話語聲一字不漏的傳入慕容汐的耳中,在聽得洛神山莊的時候,她的腳步一頓,低垂著的眼眸顫動了一下,片刻之後,恢複了一片清冷。“慕容姑娘,這是蕭公子為姑娘準備的房間,你請隨便。”掌櫃的親自推開那扇門,自然沒有察覺到女子臉上表情的變化,恭敬地說道。慕容汐的目光隨著那一扇開啟的門,將眼前的居處環視了一遍,看著這透著熟悉的房間,她輕輕蹙了蹙眉,似是思索,“他知道我要來?”
掌櫃的對上她詢問的目光,以為是她對這一間房不太滿意,將頭低的更厲害了,但想著那人的囑咐,還是解釋道,“這房間,在姑娘去年離開的時候便被蕭公子包下來了,他隻是吩咐我們日夜打掃,說是或許有一日姑娘還想回來看看。”慕容汐轉過頭去看著那不染纖塵的屋子,心緒有些恍然,去年離開的時候,該是她決絕地要與他劃清楚河漢界的時候吧,那個時候,她還在為花弄影的事情心緒不寧,情願遠走,也不願???想著這個一直以來撥動她心緒的男子,她的眼裏閃過一絲黯然,腳步頓在了門前,善於察言觀色的掌櫃的急忙上前問道,“姑娘,可是有什麼不妥之處?”慕容汐回神之際,勉強擠了一個笑容道,“沒事,若是他來問起什麼,便不用告訴他我來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