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一輕的瞬間,耳邊是冰冷呼嘯的風,還有琉璃的燈海。身側浮雲流過,天上疏星冷淡,她靜靜望一眼這個世界的所有風景,心徹底沉寂了。
從這一刻起,這萬丈紅塵,大千世界,再也與她無關,她再也不必為這浮世而心痛心酸。
她閉上了眼。等待她的身體落地那一刻粉身碎骨血肉撕裂的痛楚。
跳樓。她衝動之下選擇了跳樓了結李暖對她的背叛。
得與失,對與錯,她已是懶得去計較,她隻想沉沉睡一覺。她隻想一個人靜靜呆著。
然而,過了很久,始終沒有幻想中的疼痛,她詫異地睜眼,卻看到了另一方世界。
雪靜靜飄落。被大雪覆蓋,這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而夜色在雪光中微微明亮,隱約可以看清山腳下冒著騰騰熱氣的湖水吹化了湖麵上的雪,可以看見湖邊的石磯上坐了一個暗黑蓑衣大鬥笠的人,手裏拿了長長的釣竿,紋絲不動地坐在那裏。
她一時不知身在何處,隻是看見遠處雪色中那垂釣人。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身隨心動,她不知不覺已飄過那湖麵,立在水中央,不遠不近來到了那垂釣人麵前。湖水騰出迷茫的水煙繚繞她和那人之間。那人身上落滿了雪,卻一動不動,任由風雪把他淹沒,仿佛已這樣坐了千萬年,一身純淨的肅殺。
她看不清他的臉和神情。
她正有心再走近一些,卻不防那人忽而抬眸,直直向她看過來。白雪紛飛中,那樣一雙清冽而孤寂的眼眸。
她被那一雙眼眸死死釘在了水麵上。
四周水煙茫茫,風雪彌漫,她卻看清他的眼神,心頭某處一陣撕裂的糾葛,久久遠遠的糾葛,痛徹心扉。
“清兒?”終於,他的聲音驚喜而低啞,在風雪中發出一聲低喚。她身子一顫,驀然驚醒,她叫李清歌,李暖是叫她“清兒”,隻是,她看清這垂釣人的臉,並不是李暖。
他是誰?他又在叫誰?
她呆愣在這垂釣人孤寂而驚喜的直視下,默然說不出話。卻是那人望了她半天,唇角輕抿,他慢慢垂下頭,又望著他手中巋然不動的釣竿,苦澀歎一句:“又是幻覺……我知道,你再也不會來了。”
她轟然一驚,她明明就在他眼前,他看不到她嗎?
卻又不知為何,她被他這一句話說的心如刀絞,她還未察覺,淚已“啪嗒”落下,墜落在輕輕泛著漣漪的湖麵。
她望著他,隻覺心痛無比,那樣熟悉的感覺。
時空和憂傷,在這溫溫的水麵上凝聚又飄散。雪不緊不慢地飄落。已飄了千萬年。
又過了不知多久,這垂釣人倏爾站起身,把手中釣竿往水中一擲,激起水花和漕漕的水聲無數。
他眼神清冷而決絕,低低道:“大師,不論付出任何代價,我都要去找她。”
她被他眼中的決絕驚痛,猛地退開幾步,卻不防身子一重,沉沉就往那水裏掉去。
她嚇得尖叫掙紮,卻發現她動也動不了,也發不出聲,渾身被綁縛了一般。正不知所措,卻聽耳畔一聲驚喜地呼喚:“夫人,夫人,小姐醒了!”
她驀然又一怔,這到底是哪裏?是誰在說話?
她睜開眼,那獨釣寒江雪的人已經不見,周圍到處都是黑茫茫一片,純正的黑色,沒有一絲光。
“鈴兒,鈴兒……”又一個柔軟的哽咽的聲音在耳畔低喚,還緊緊攥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攥得生疼。
她低低喘了口氣,不知到底怎麼一回事,隻覺一陣倦意襲來,如潮水一般把她沉沉覆蓋,她便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