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再喊下去,嗓子就壞了。
“唔……唔……”
喬知一痛苦地掙命掙紮,身體裏像是有什麼暗藏住要爆破出來,一雙手在地上拚命地刨著,仿佛想抓住些什麼。
一種說不出的痛漫延全身,遊走在她的每一根血管。
爆炸聲一直持續很久,饒是中心位置再堅固也震動很久,椅子震得都倒下來。
沈言池趴在喬知一的身上,不讓她亂來。
一直等到爆炸聲終於消失,才鬆開喬知一。
他一鬆開,喬知一就從地上爬起來,不顧一切地往前跑,“王媽……”
她邊喊邊跑。
沈言池顧不上身體的疼痛,低眸睨了一眼手背上的傷,毅然跟了上去。
喬知一跑進繁複冗長的通道,遠遠的,她就望見那個熟悉的房間徹底塌了,一片灰燼,石塊一塊一塊地落在地上,堆壘起來。
“……”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喬知一就要往前跑去,腳下碰到一個東西,她低下頭然後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啊——”
那是一截燒成炭的手臂。
“喬知一!”
沈言池衝上來,從後一把將她摟進懷裏,轉過身去,不讓她去看。
“啊,怎麼會這樣……”
喬知一完全不能接受,雙手痛苦地抱住腦袋,被沈言池摟著才沒有倒下,她這個時候想掉眼淚,卻已經掉不下來……
隻有無邊的痛苦和絕望。
王媽也沒了。
沒了。
都沒了,都沒了,他們都沒了。
“放開我,放開我……”
“喬知一!”
沈言池衝過去。
理智一點,他們現在該立刻出去,誰也不能估算這次的爆炸有多嚴重,萬一全塌了,他們也要埋在這裏。
這話在沈言池的薄唇間滾了一圈,最後沒有說出來,他蹲下身,照著喬知一的樣子開始往外刨石塊。
“我來找你,我來找你……”
喬知一不斷地刨著,刨到自己的雙手被石塊割到全是鮮血,她也感覺不到疼痛繼續刨著,她跪在那裏,雙手瘋狂地刨著,想要找到王媽……
“你這死丫頭又懷孕了還不注意身體,還敢亂跑!”
“丫頭啊。我的確沒為你做過什麼,以後,你就和沈言池好好活著。”
“丫頭,你記住一句話。有兒女的人不要輕言死亡。你的父母沒有做好,我希望你能做好。”
……
以後再也沒了。
她的耳邊再也不會有這些嘮嘮叨叨的聲音,沒有了。
是她不好,她怎麼還可以講那些話,怎麼可以還傷王媽的心。
喬知一拚了命地挖著,不斷地挖,不斷地挖著……
沈言池伸手抓住她的手,握住她的滿手血跡,黑眸盯著她,“夠了,你不要再動了,我來挖就好。”
“我要找她,我要找……我要帶她回家,要回家。”
喬知一喃喃地說道,用力地掙紮開沈言池的手,又搬走一塊石頭,忽然就見下麵埋著焦黑的屍體。
喬知一跪在那裏,呆呆地看著,雙手抱住自己的頭,淒厲的喊聲從喉嚨裏發出來,“啊……”
為什麼要這樣……
不要走,都不要走……
“喬知一你冷靜點!”沈言池按住她的肩膀將她轉過身,“這是王媽自己選擇的路,你懂嗎?”
“我帶她回家,我帶她回家……”
喬知一呆滯地說著,伸手就要去觸摸那已經被炸得焦黑的屍體,她的手指在顫抖,抖得完全無法控製。
下一秒,她的手垂落下來,刮過屍體的邊緣,整個人歪倒進沈言池的懷裏,昏了過去。
“……”
沈言池的臉色沉得難看,盯著她完全蒼白的臉,伸手探向她的鼻下,感覺到呼吸神情才稍緩。
房間裏還在冒出陣陣煙味,裏邊正在燃燒。
外麵邊緣因為多是冰冷的石塊堆積,反而沒有著火。
這裏已經不能再呆了。
若是季連航將武器炸藥都儲備在總操控室裏,一旦火勢漫延到操控室那裏,一切就都來不及了。
沈言池用盡力氣將喬知一從地上拉起來,他的身形晃了晃,身體不支地幾乎要倒下來,他用盡力氣將喬知一背上身,背著她往外走去。
一步一步吃力。
離開通道時,沈言池往後望了一眼,望著那一堆石塊狼籍的地方,黑眸陰沉,薄唇微啟,“你放心,我一定將她帶走。”
說完,沈言池背著喬知一離開,他趴在他的背上昏迷著,不醒人事。
沒走多少路,沈言池的體力就開始透支,黑眸中透著血光,眉頭緊擰,疼痛難忍。
沈言池咬了咬牙,背著喬知一往前,忽然就見到前麵椅子、燈盞都被震得掉落在地上,一根石柱下邊落著一捆繩。
“……”
沈言池的眸子沉了沉,背著人繼續往前走,一張臉上滲出汗水,快愈合的傷口因為過度用力而迸裂,鮮血滲出。
他憑著對迷城的熟悉往外走去,隻見原本被牆堵住的通道已經完全打開。
王媽在死之前替他們把迷城的通道全給打開了。
“知一,我們能回去見小小念了。”
沈言池的嗓音低沉,背著喬知一往前走,強忍下身上的痛楚。
不知道走了多久,遠遠的,沈言池聽到有爆炸聲再一次劇烈地傳來,整個石壁全在震,有石壁崩塌的聲音傳來。
看來他真把武器全放在總操控室了。
迷城要塌。
沈言池知道自己不剩多少時間,背著喬知一不顧一切地往前跑,鮮紅的血從褲管下淌下來,一雙黑眸瞬間變得赤紅。
他死沒事,他要她喬知一活下來!
“砰——”
石壁坍塌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沈言池沒有轉身,不斷地往前跑去,通道四通八道,他認出一個方向狂奔,完全不顧所有。
整個迷城太過於龐大。
沈言池走到邊緣出口時已經用盡所有的力氣,一停下來,他整個人瞬間脫力,他的腳往前挪了挪。
沒有向前。
前麵沒有路,隻有一方湖泊。
石壁下的湖泊。
沒有船。
沒有路。
隻有湖。
而他,不會遊泳。
沈言池站在那裏,人向後望了一眼,隻見石壁崩塌的聲音還在傳來,很快就會塌到這裏。
沈言池將喬知一從背上放下來,人一下子倒坐在邊上,喬知一跟著倒進他的懷裏,沈言池伸手擁住她,坐到地上,背靠著石壁,低眸望了一眼旁邊的湖泊。
石壁下的湖泊很暗,隻泛出一點淡淡的水光。
“知一,醒醒。”
沈言池擁著喬知一,拍拍她的臉,手指很輕。
坍塌聲越來越近,她再不醒來,他們隻有兩個選擇,被淹死或者被埋。
喬知一沒有醒,倒在他的懷裏,身體忽然抖了下,嘴唇喃喃地發出聲音,“不要……不要……我不要……”
聽著她的低喃聲,沈言池的眉頭蹙起,身體往後靠去,雙臂將她擁緊,一張俊美的臉上汗如雨水。
算了。
不叫醒她了。
“睡吧,多睡一會。”沈言池擁著她,嗓音低沉地道,薄唇吻了吻她的額頭,“我沈言池在這,你安心睡覺。”
像是聽到他的話似的,喬知一靠在他的懷裏,沒了聲音,安靜地沉睡著。
光線昏暗的石壁洞口,兩人擁在一起,傷痕累累,湖泊的幽光映在石壁上,映在兩人身上,晃動出曲線的光亮。
“砰——”
崩塌聲越來越近。
沈言池擁住喬知一,下意識地將她往自己的懷裏送一點,用自己的身軀擋住她。
忽然,有一大片光亮照來。
沈言池抬眸望去,就見有人駛著船開進來,船上的燈光強烈,直接打到他們身上,照得沈言池的眼刺得睜不開。
“沈少!是沈少!我靠!”木之繁久違的聲音傳來,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沈少!boss!我靠靠靠!我就知道沈少沒那麼容易死,快快快,駛過去!媽的!開個船你倒是快點啊!”
不一會兒,船靠到石壁洞口。
木之繁立刻從船上衝下來,拿著手電筒往沈言池和喬知一身上一照,一雙眼睛立刻紅了,“我去……”
這還是人嗎?
怎麼都傷成這樣了。
“你去什麼?”
沈言池抬眸,目光陰冷地看向他。
“我……”
“你靠誰?”沈言池陰沉地一字一字說出口。
“我、我、我誰也不敢靠。”
木之繁窘迫地站在那裏,忽然又有點欣慰,boss居然現在還能毒舌他,太好了。
沈言池擁著喬知一從地上站起來,身形微顫,木之繁立刻上前幫忙扶住喬知一,手剛碰到喬知一就被沈言池陰冷的目光射過來。
“呃……”
他立刻縮回手,繞到沈言池身邊,殷勤地扶著他,狗腿地道,“來,boss,我扶您,您扶一姐。”
“……”
沈言池瞥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半擁半抱著喬知一往船上走去,船在湖中晃著。
船往外走去,剛駛出沒多遠,整個洞口塌了下來。
石塊將洞口堵得嚴嚴實實。
船行駛出去,遠處,一條通道裏,站著密密麻麻的人,一些人正在撤離,而沈雲霆站在最前麵。
“沈先生!沈少回來了!”
木之繁激動地大聲喊道,被沈言池瞪了一眼。
上麵的人都在瘋狂呐喊,除了沈雲霆,他站在最前麵,見他們坐著船過來,一張疲憊的臉上終於有了笑意。
a市。
沈家四麵環著人工湖,別墅巍峨,棟棟相連。
手下們在四處站立值守。
喬知一獨自坐在湖邊的椅子上,雙眼無神地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麵,長發鬆鬆散散地垂落在肩上,一張臉龐蒼白消瘦。
“一姐,我給你講兩個笑話吧。”木之繁在她旁邊上躥下跳著,千方百計地想著辦法哄喬知一開心,“話說,從前有個叫……”
“……”
喬知一一言不發地坐著,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裙。
她目光淡漠地瞥他一眼,“你能讓我安靜地呆一會嗎?”
她知道他是好意,但她現在真的不需要冷笑話。
“哈哈……啊,哦。”木之繁摸摸鼻子低下頭來,看著喬知一道,“boss讓我守著你,那我不說話了,我就在這裏呆著,保證一個字都不說。”
“……”
喬知一沒有說話,就這麼安靜地坐著,一雙眼黯淡無關地望著湖麵,天氣炎熱,有細汗從她臉上冒出。
在地下迷城忘了呆有多久,一個月?還是有一個半月?她已經忘了。
終於見到陽光,她卻還是發自心底的寒冷。
她現在隻要一閉上眼睛,就能望見那一場爆炸,那一場措手不及的爆炸。
“噗——”
木之繁又低笑起來。
“……”喬知一淡漠地轉過頭。
木之繁站在那裏迎著陽光,強忍著笑意,表情別扭地道,“一姐,我覺得剛剛那個笑話真的很好笑,我講給你聽吧?”
“……”
沈言池一定是派木之繁來折磨她的吧。
喬知一在湖邊呆不下去,站起來往別墅裏走去。
別墅裏的一切都和三年前沒什麼變化,燈、家具、裝璜依舊輝煌宏偉,一步入進去就有種進入豪門世界的錯覺。
“喬小姐。”
一走進門,手下們紛紛低頭。
客廳裏,沈雲霆坐在真皮沙發上翻閱報紙,氣強極強,即使隻是坐著都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感。
喬知一沒有理他,轉身從沙發邊上走過。
“喬知一。”
沈雲霆的嗓音沉著,連名帶姓地喊她。
“……”
喬知一停住腳步,不發一言。
“廚房裏燉好了補品,你去送給他吃。”他的語氣是強勢的命令,頭也不抬,繼續看著報紙。
仿佛她隻是沈言池的一個傭人。
沈雲霆對她沒有好感,但也不動她,她也不喜歡沈雲霆,對他並不恭敬,但也不會去還嘴。
這是他們之間莫名的平衡。
“……”
喬知一沒有說話,就這麼轉身離去,朝廚房走去。
從地下迷城逃出後,喬知一和沈言池就被帶到a市休養,沈雲霆不準她離開,要她伺候沈言池。
她被軟禁在這裏。
廚房裏,廚師已經將補品燉好,擱在一邊的桌上。
喬知一麵無表情地上前拿起補品就走,木之繁跟在她的身後,忍不住說道,“一姐,你不用擔心,沈先生的人一定能找回老太太的。”
整座地下迷城都塌了,boss準備留下等找到老太太為止,結果為沈先生命人強行一針鎮定劑打了下去。
。
沈先生一向疼愛沈少,怕他醒來後鬧,還留了一部分人在那裏挖掘迷城,挖掘屍體。
沈少躺著,一姐自從清醒以後臉上就一直沒有什麼表情,她被沈先生困在這裏,沒有吵、沒有鬧,也叫大哭喊著要回去找人。
木之繁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
聽著木之繁的話,喬知一也沒什麼表情變化,捧著補品一直走進臥室。
這個臥室,喬知一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進來過,那麼熟悉的一切,她往床上望去,沈言池躺在那裏,因為藥物的作用,他還在昏睡著。
喬知一將補品擱到一邊的床頭櫃上,坐到床上,小心翼翼地扶起沈言池靠在自己的身上。
木之繁見狀,連忙將補品端著手裏,揭開蓋子,彎著腰遞過去。
補品還冒著熱氣。
喬知一用自己的身體撐著沈言池,伸手拿起勺子,從木之繁捧著的補品裏舀了一勺濃厚的湯汁,放到唇邊試了下溫度,才送到沈言池的薄唇邊。
沈言池昏睡著,腦袋靠在她的肩上。
“沈言池,喝點東西。”
她淡淡地開口,聲音很輕很輕。
像是真得聽到一樣,沈言池張開了薄唇,順從地將湯汁喝下,眼睛卻始終沒有睜開。
她繼續舀一口,然後說上一句喝東西,沈言池就張開嘴喝下去。
“……”
木之繁震驚地瞠大眼睛。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默契。
這樣就能喂東西,真是活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