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覽月福了福身,目送芷蘭離去。
壓低長睫,唇畔勾了款款長弧,語出薄涼自言一句“閱天下人多矣,無如公者。絲羅非獨生,願托喬木,故來奔爾。”
那個人,不是帝上。
是她的青梅竹馬呀。
她並非無心。
自小生長於書香門第,比起與父輩相處,更喜與有人攜觴賦詩。雖有文墨卻無處揮灑。小時遇了一位小公子,竟是世家。
從小結伴長大,自是暗生情愫,日久也生情。
本是天造地設門當戶對的一對,她芳心暗許,他亦一片癡心,卻因帝上的選秀而無份。
所以她恨帝上,亦恨後宮這些女人。因為她們是帝上的女人。亦恨自己,不能保住貞潔。
這麼一生,心給了一個人,便不會分半。
在深宮,惟機關算盡方可存活!
他是她的希望呀。
所以她為了他要保護好自己。 容芷夫人才是最深的那個正主。她會投靠容芷夫人,卻不會愚忠。若是容芷夫人倒了,那還會有千千萬萬個容芷夫人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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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蘭倚在軟塌上,細細回想著方才秋覽月說的。
“妹妹以為,人若要說謊騙別人,必用百般謊言來圓這一個謊,最終騙的還是自己,道是可憐,卻都不知道的真假。”
她鬱芷蘭當真愚蠢麼。不,她隻是不願去信罷。
“那起子一心為了榮寵,折在情愛裏的,也能算有傲骨?”
她鬱芷蘭不信天,隻憑心,縱然他不是良人,縱然她隻是他的妾侍,縱然他除了她其外還有許多女人,縱然他愛的不是她,縱然……
她依舊愛帝上。
不是因為他是帝上。愛的是他啊。
侍疾太後時曾聽太後說過:“表麵看來帝王是天下江山的主子。實則天下江山是帝王的主子。”
她明白,天下禁錮了帝王。
那個天下人爭搶膜拜的位子看似金壁輝煌,不過還是一種變相的拘禁罷了。
她還是想要爭一爭。
水蔥一盆一盆撫過月季,姹紫嫣紅,恍若她年少時那樣明豔動人。
凝目繁花,默然不語。
對於這位姑母,我素來是懷著敬佩和憐憫之心的。敬佩她寧肯負餘生,不肯負君郎的勇氣,也憐憫她青燈古佛坐,孤身詩酒茶的歲月。
她日漸衰老長斑的手,指節稍稍泛黃發硬,卻仍圓潤。
我不知往後會不會也會像她一樣。
太後在她未出嫁時對她說過,“孩子,既身在皇家,身為郡主(禦封),身為未來帝王後妃,那就隻能“忍”。 ”
那時她很迷茫,縮在太後懷裏,她問:“姑母,為何我不能嫁於親王貴族為正妻,偏要封予堂兄為妾侍呢?”
太後輕拍著懷中人,苦澀一笑:“因為……權啊……”要平衡朝廷與後宮啊,帝後不會是芷蘭。
“權?”
“是啊,權。長大小芷蘭也許會明白吧。”
回想起來,芷蘭妙目圓睜,淚珠一顆一顆滾落,好似寒時的霜花,隱隱迸著寒氣。“姑母……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好,現在我明白了,姑母你會原諒我的不孝嗎……”
哭久了,就隻是恍惚地笑著,一雙眼藏著幽幽沉沉的心事起伏,透過庭院,對著過去一幕幕中的楊柳煙,梨花月,卻是無端惹人悲涼。
眼圈紅紅的,原本嬌俏的聲音喑啞低澀,像生鏽的鐵片澀澀地磋磨。
“帝上已不是三歲小童了,有他自己想走的路,冷眼皆由我來受,唾棄皆有我去兜,隻願他此生平安無虞。便好。”
前世今生,因果殊途,又怎能讓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