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全府上下都在咒罵沈君翔的人麵獸心,可傾城卻一如既往地在自己負責的幾家店裏忙碌,仿佛從未被人辜負過。可她的故作堅強,更博得了輿論的無上同情。尤其是慕老爺子慕禦天更加以為傾城是受了沈君翔的刺激,所以才會如此拚命地用其他無關的事情填滿自己的時間。
傾城並未受到這件事情的影響,白天仍舊可以聚精會神地聽取各位老掌櫃的彙報,隻是夜裏卻無法安睡,倒不是因為沈君翔和景虞的影響,而是因為自她從盛州汶河府回來,從未收到過展豪的消息。
她知道夜雙對展豪一往情深,或許可能瞞下自己找過展豪的事情,可成楷向來對她如親生兄長,不,若與慕佩阡相比,成楷可勝了三分不止,再加上當時還有蘇先生和蘇婉卿在場,所以,她相信隻要展豪一回盛州肯定知道自己已經去過汶河府,但為何他卻沒有給自己來過一封書信,報個平安?
因日思夜想,晚上輾轉反側,常常整夜不眠。
如今在外房伺候她的便是夏錦。夏錦知道傾城整夜不能成寐,可如今老爺病重,少爺與二小姐竟似終日不說一句話,憂心之下,不知該向哪位主子稟報,隻能給遠在寧州的三小姐寫了一封信。
佩裴收到信後擔心姐姐便即刻回了晤州,並請了晤州的名醫為傾城診療。傾城雖然與慕佩阡不睦,可卻極給佩裴麵子,乖乖地名醫為自己診了脈。名醫對傾城絕口不言,對佩裴神神秘秘說了一番話,便告辭離去。
從此每天傾城自店中回府後都有一碗苦澀的中藥等著。原本傾城是百般不願喝的,還需佩裴每日跟前跟後勸說半天才會勉強喝上半碗,直到慕佩阡有天冷嘲熱諷道,想不到堂堂慕家二小姐,竟然害怕一碗藥,她這才不必人勸說,每日到了時間便乖乖將中藥一飲而盡。
佩裴每日看自己的哥哥姐姐如此僵持著,也是心急如焚,也曾勸說過慕佩阡,傾城八年來不知受過多少苦,讓慕佩阡為她多想想。其實,慕佩阡打小最疼愛的本就是二妹慕佩綦,隻是因沈康是他自幼最為知心的兄弟,而景虞則是他從情竇初開時便放在心底的人,所以與傾城的芥蒂非一句兩句勸說便能消除的,不過,他也從此對傾城的婚事更用了三分心思。
他知道,雖然這件事是傾城自導自演,最後受害最深的應當是沈康,可傾城若想找個好夫家,也是難上加難。
這日,傾城在店中無事,便早回府一刻,在房中呆著又極無聊,遂信步走到府中人工湖的湖心亭,靜靜坐著,身旁放著一盤綠豆糕。吃了兩口又覺得發撐,看到湖裏已有三三兩兩的錦鯉聚集到一起,便將綠豆糕輕輕掰開了,扔給它們。
湖麵有了吃的,方才還優遊水中的錦鯉爭先恐後的探出頭來,拚命爭搶。傾城看得出了神,暗想,人這一生,還不是如這些錦鯉,為了一時暢快,恨不能打破頭,爭破腦袋,最後還不是隻得一時飽腹?人活著,究竟怎樣,才能獲得長久的滿足?就算與展豪今日聚首,焉知明日不會天涯相隔?
正想得出神,忽然聽見身後有人關切地問道,“姑娘,你沒事吧?”
這熟悉的聲音不由令傾城抬眼望去,朦朧中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麵前立著的這人冠袍清風,劍眉高聳,不是失蹤多時的齊嘉茗是誰?
當下她不由遲疑道,“嘉茗?”
隨即失笑,輕搖了下頭,將手中的點心盤放在一旁,斂裾施禮道,“見過孟公子。”
她還記得在汶河府,那薛寧毓那般柔情似水,依偎在他懷中。他亦眼波盈盈,目中隻有薛寧毓一人。
那日,他卻麵無表情對她說得清清楚楚,他叫孟隨風。
她絕不會再錯認,如今的他不叫齊嘉茗,而是戈緒堡現任堡主,是那個將楚侯府縣主當做心頭至寶嗬護的孟隨風。那句話像一把小刀,一寸寸將她還尚存一息生機的心淩割成片。
看到亭中枯坐的女子回過頭來,那張熟悉卻蒼白憔悴的麵孔令齊嘉茗不由心跳漏了一拍,不待傾城俯下身去,忙伸手拉住她驚疑道,“傾城?你怎麼會在這裏?”他實在沒想到盛州一別後,他竟會在晤州,在這慕家大宅的花園裏見到她。
傾城苦苦一笑,無奈道,“我怎麼會在這裏?”
她目光空洞地環視了一下周遭,風景依舊人心已殊,苦道,“這就是我的家啊。”
盡管這個家有慕禦天將她捧在手心裏嗬護,有慕佩裴終日為她而牽腸掛肚,可是她仍是覺得陌生。這偌大的慕家,始終不如那個飛花鎮的小小四合院,能帶給她家的感覺。
“你家?”跟在齊嘉茗身後的齊鑫茗揚聲重複一遍,哂道,“林家倒了,你竟到了慕家?怪不得那慕大少與葉家三小姐的婚約都舍得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