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學還有一周不到的時間。
高盤市的天氣已經連續陰霾了好些天了，似乎注定著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開學季。
跟往年一樣，高盤市高級中學教師教學心得交流研討會在這天如期舉行。今年的會場由高盤市第一中學提供，這已經是一中連續七年提供場地了。按照高盤市各個學校之間達成的協議，哪所學校在上年的全市高考成績中位居末端，就由該學校提供會場和相關的服務工作。
也就是說，一中是所有學校裏最差的一個，差到很多人已經淡忘了學校之間當初的協議，一中把一個臨時會場，經過自己的不懈努力終於打造成了一個常設機構。最要命的是，這種局麵可能還會“世襲”下去。
在高盤市所有人的眼裏，市一中可以說是整個高盤市的一塊爛瘡，一塊無法治愈的爛瘡，留著傷眼，挖去又疼。在被其他兄弟學校的學生看來，一中是各種奇葩的聚集之地，這裏是名副其實的差生的樂園，好學生繞道而行，差生趨之若鶩。
當地人稱一中為“教育腫瘤！
雖然事實已經這樣了，但是這絲毫沒有影響蔡相傑的“護校情深”。蔡相傑是一中的教務處主任，語文老師，麵相英俊，輪廓立體，眼神裏帶著一副玩世不恭的痞態，但嚴肅起來，就好像立馬換了一個人，眼神犀利，咄咄逼人。此刻他正坐在研討會的舞台上跟自己的夙敵，高盤市第二中學的資深數學教師方誌成展開了唇槍舌戰。蔡相傑和方誌成年紀相仿，看起來頂多三十五六歲的光景，兩人正值男人的大好年華，方誌成顯得比蔡相傑老成一點，不苟言笑，是那種典型的老師臉。但教師共同的社會屬性和同齡人閱曆並沒有成為他們倆友誼的橋梁，反而仇人見麵，分外眼紅。方誌成所在的高盤二中是省重點高中，他自己也是高中特級老師，二中的教務處主任。他帶的學生每年以重點大學的高上線率著稱，同樣他也以嚴苛著稱，而蔡相傑卻恰恰相反。他是所有普通老師眼中的奇葩。
在升學率、大學上線率的標準下，蔡相傑幾乎成了所有教師的反麵教材，照這樣看來，蔡相傑應該表現的謙卑一些，但事實並不是這樣。蔡相傑無論走到哪裏都底氣很足，仿佛他的學生儼然已經成為了社會的棟梁，一中注定就是要誕生天才的搖籃。
跟每年的教師研討會一樣，蔡相傑和方誌成每年這個時候的罵戰也成為了傳統。吵了六七年，同樣的話題，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的爭論和說辭年年上演。與其說很多人在觀戰，還不如說是在湊熱鬧，看表演，觀眾看兩人爭論的心態跟看耍猴兒時是一樣的。
這會兒台下坐著高盤市所有的老師，還有部分學生家長和學生，很多人拿著手機在給他倆錄像，還有些人看著舞台上的蔡相傑和方誌成暗暗發笑。舞台上的點子顯示屏上打著一行字，寫著：高盤市2015新學年教師教學心得交流研討會。
此時，電子顯示屏下方的蔡相傑似乎有些激動，在椅子上側了側身，平定了一下情緒，看了看對麵的方誌成，轉而對著觀眾說道：
“……好的，我隻是想提醒各位，我們現在圍繞這個話題所有的爭論，跟我們這次活動沒有任何意義，即便我的時間再怎麼闊綽，我也不願意浪費在互相恭維和無聊的口水上！”
兩人之前的唇槍舌戰已經進行了一番，都是老師們之間互相恭維，誰誰的教學方法獨特，誰誰的教學方法對高考大有裨益的的話，不過都是圍繞著方誌成在極力的誇讚方誌成為高盤市的教育事業做出了卓越貢獻之類的話。這讓蔡相傑很是不愉快，在他看來，僅僅拿高考成績說話，就好比電視台拿收視率評斷一個節目的好壞一樣，是極不可取的。而這也是長久以來，兩人爭鬥不斷又難以定論的話題。
方誌成冷麵笑了笑，也對著台下觀眾說：
“所有的爭論都是沒有意義的，隻不過是出於穩固自己虛偽的自尊，如果你覺著我們在互相恭維，那你錯了，我隻會恭維和我價值觀相投的人。”
兩人看似把目光投向觀眾，其實劍指對方，語氣貌似風平浪靜，其實暗流湧動。
“是嗎？你最好問一下大家再做定論的好。我實在擔心有沒有跟你教育觀相投的人。”蔡相傑揶揄道。
台下的眾人發出一陣笑聲。蔡相傑帶著自己的問題，把目光投向一邊的活動女主持人和舞台上其他幾個老師，幾個老師無奈的笑著搖搖頭。蔡相傑把他們無奈的搖頭以為是對自己問題的回答，於是得意滿滿的看著方誌成說：
“看來方老師你可真得需要找一個和你價值觀相投的人來穩固自己虛偽的自尊了……”
蔡相傑的話已經明顯帶著攻擊性，這話一出，台下的觀眾起哄的鼓起了掌聲，有人鼓掌，有人大笑。眾人中隻有一個年級四十有餘的男人神情凝重，他周圍的人都在竊喜，唯獨他不苟言笑，目不轉睛的看著台上的兩位老師爭論。他叫楊寒鬆，是高盤市十四中的校長，十四中是初級中學，是高盤市所有初級中學裏的翹楚，高盤市的學生家長都有這樣一個共識，就是：把學生送進十四中，十四中畢業後進入市二中，然後重點大學便可唾手可得。也就是說在家長看來，十四中是自家孩子人生命運的第一級跳板。自然，楊寒鬆在高盤市群眾的眼裏有著不可替代的重要性，而且楊寒鬆在高盤市人的口頭相傳裏，他儼然是個神一級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