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咬破夜的嘴唇,血色一絲又一絲地從天際傾瀉而下,霞光透過小院的桔樹,透過稍顯陳舊的窗子,投射在一個女孩子身上。女孩子靜靜地躺在靠椅上,一手緩緩的靠近下腹部,小心翼翼的艱難的撫上,仿佛觸手微痛。一手抹去前額、鼻尖及臉頰上密密地細汗,似鬆了一口氣,露出悠揚明媚的笑來。
“真好呢!天亮了,是十一了吧!大家都會過來,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祉未心想到,臉上的笑容愈發明媚。
是了,女孩子的名字叫言祉未。
祉未,幸福永無止境。很好聽,很美麗的名字。
這兩年多來這個名字的主人,常常帶著同樣美麗的笑容,在醫院的走廊靜靜的坐著,等待父母為她安置這安置那的。那醫院的白色牆麵將陽光折射四散,映襯著這笑容愈發的安靜清透。這笑容,如今竟是透著遠離塵囂的那份安詳,仿佛再也抓不住了。
“未未,早上要吃什麼,喝粥好不好,再加些肉沫?”祉未的母親其實早就醒了,又或者一直無法入睡。她想的隻是待在祉未身邊,可以看著她好好的樣子。
“好的……媽媽……”祉未說完後有些微的氣喘,其實她已經有好久都沒有吃飯了吧,從最開始的吃個小半碗就吐,到後來的喝粥度日,再到無法下咽,她終於還是沒有辦法拒絕媽媽,哪怕,哪怕自己真的無能為力了。
看著身上光波流轉,祉未怔怔的有些出神,好像又回到那個時候。那個時候,是第二次前往醫院動手術,時間也是這麼早,陽光也是這樣透過車窗在自己身上流轉。祉未偏過頭來,透過爸爸眼角的淚珠,看到窗外陽光灑向水麵泛起粼粼波光,很是漂亮,卻在這景色中,硬生生的感受到了爸爸的悲傷,想要忽略都無法做到,其實那個時候自己已經明白了吧。
當時還傻傻地和自己說,一切就是爸爸說的那樣,是“良性腫瘤”沒切幹淨,一遍又一遍的說服自己。卻不曾想,那個時候爸爸同樣一遍遍對自己說,自己的女兒以後讀書要認真,交朋友要真誠,對別人都要有禮貌,上了高中不要老是想著回家,以後要考好的大學。聽的多了,還嫌囉嗦。其實,爸爸那個時候隻是想說服自己,他沒有辦法想象自己的女兒在自己的麵前離去回事怎樣的場景。
後來那一夜又一夜加劇的疼痛,何其清晰。為什麼到現在自己還是在奢望呢。
現在的自己每天都在看時間,一下子覺得它過得好快,一下子又覺得它過得好慢。白天似乎總是那麼短,夜晚似乎總是那麼長。晚上對自己來說就是地獄,每夜每夜地在床上掙紮著。疼痛每天在增加,時間卻一直在減少。
其實,那個時候自己已經明白了的,回來後醫院配了嗎啡其實我知道的。我知道什麼是嗎啡,癌症病人晚期用的藥,是麻藥,是毒品。我和自己說我沒有看到,我不知道。我不敢吃,怕吃了就真的會死去,就像是最後通牒。可是,我到底抵不過疼痛,幾個月的折磨,真的已經將我的心磨得宛如死灰。我還是開始依賴藥物,不,是毒品吧,吃下第一顆嗎啡的時候我還是哭了,我想我是真的真的要死了,再也沒有奇跡了。
現在的我隻是很簡單的希望吃的下飯,睡得著覺,可以舒服的度過剩下的時間……
“小未,我來了”祉未的思緒被拉扯回來,偏過頭看到死黨雪,依然還是劉海馬尾,“我早吧,嗬嗬,我媽不在家,沒人管我啦。”祉未很開心,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起來。
“待會兒她們兩個也過來了,她們稍微有點忙啦”,雪看祉未隻是笑笑沒說話,心裏黯然,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嗎,臉上仍是興奮一片“她們說今天有小蛋糕和巧克力哦,你說的那個鐵板燒找不到了呢。不過,那個蛋糕可是很好吃的啊,就是昨天買的,沒那麼新鮮了……”
一直是雪在說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學校的誰誰被德育處拉去剪頭發,剪得像勞改的那樣。誰誰成績很好,很羨慕啊,不過隻要用心一點點就可以超過他,你死黨我可是很聰明的呢。誰誰喜歡她們哦,你不要說是我告訴你的啊。
祉未認真的聽著,盡管是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可是和她們現在有關,對她來說還是很珍惜的,就算自己無法參與,但還是不想失去她們的消息的。
“未未,想你了啊,等你一起上學”
“小未,想我沒?我可是很想你。”
“祉未,我來了啊~”
“祉未,你猜我給你買什麼了?”
“家裏漸漸熱鬧起來了,大家都來了,很久沒有這麼熱鬧了。可是,她們為什麼還沒有來呢?”祉未有些焦急,但還是讓媽媽拿出各種水果零食來。期間又忍不住的頻頻往門口看去。
“腹部的傷口越來越痛了,這幾天連嗎啡的藥效都越來越短了。可是我真的不想吃,每吃一顆就像是把自己的靈魂交給魔鬼一部分,每吃一顆就是一次天人交戰,每吃一顆就說明自己又一次被疼痛打敗,每吃一顆就愈加地厭惡自己。”祉未的呼吸漸漸急促,雪有些焦急,連忙去叫阿姨,隻是她從未想過,祉未會就這樣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