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路虎惡盜多也

攔路虎,攔路虎,餓虎噬人如攫鼠。山深月黑天不明,過客負擔不敢行,爭說前林虎豹殊縱橫。籲嗟乎!人怕前林虎食人,我怪前林人盡虎。以人為虎複何如,請將此事從頭語。昔年世界何升平,萬裏不持寸鐵行。自從饑饉瀕年至,不士不農不工不商之民無位置。綠林自號人中豪,袖裏揮電藏飛刀。夜深攔著岩頭路,有客到來休過去。奪而行李剝而衣,將而綁在前山樹。不要命,但要錢,此乃猶是盜之賢,否則身首異處無完全。滿天荊棘行人苦,請問世界共和各國有如許?嗚呼九歌兮行人苦,攔路虎。

南北都明國是也

南北都,南北都,彼此各執一說胡為乎。當年鎖國而自主,襟山帶江即門戶。自從五洲萬國新交通,跨嶽不足險,枕海難為雄,必須地球要點中心中。南人欲南北欲北,此爭毋乃非公德。都於南,金陵王氣付空談。都於北,絕塞胡笳沙草白。欲求控製漢滿蒙回兩藏而中央,首善要地惟武昌。君不見俄都聖彼得,美都華盛京,無非全握水陸要害為雄城。請君化除南北見,尊重中央一方麵。嗚呼十歌兮大欷歔,南北都。

烈士祠諷鋪張也

烈士祠,烈士祠,烈士如今知不知。最新世界何由得,購來多少烈士頭顱血。武昌首難唐瀏陽,繼則徐吳槍彈、禹鄒駢戮、陳姚投海洋,最後一役血染黃花崗。天道好還原若此,共和竟生專製死,無負堂堂殉難諸君子。廟堂祀典隆千年,銅像屹立摩青天。懸之以圖畫,頌之以詩篇,娛之以花鳥,貢之以香煙,都說烈士而今笑九泉。嗚呼!人為烈士樂,我為烈士悲。烈士悲,果何為?亞洲土,方可危;荷蘭國,踣我旗;六國債,殊支離;俄與日,爭興師。而且伏莽患,群雄馳;萬戶哭,千家饑。舉目望,皆瘡痍,烈士對此心殊悲。嗚呼十一歌兮烈士悲,烈士祠。

女國民嘲女權也

女國民,女國民,國民舉動真驚人。中華舊習原可厭,男子如天女子賤。自從歐化漸東方,男女平權之說騰播太平洋。掃除紅粉煙花氣,昔日可憐今可貴。嗚呼!女權女學雖日新,強奪堂堂議院一席毋乃大不倫。我聞西方女主維多亞,陶鑄全英人物臻文化,未嚐日與男子申申罵。又聞羅蘭夫人才學高五洲,猶戒人行假自由。袖中閃出刀光白,駭得議員心膽裂。張吾旗鼓出吾師,汝這二百餘兆無用男兒知不知。籲嗟乎!知不知,徒自苦。女同胞,吾與汝,數人以外夫誰歟?杜鵑啼血天不春,團體未結威難伸。嗚呼十二歌兮威莫伸,女國民。

逃將軍悲軍政也

逃將軍,逃將軍,將軍在逃殊不尊。孫家兵法嶽家令,日月變色山河震,古來大將聲名重。共和軍政殊可驚,兵士權大主將輕。自從鄂渚義聲起,頃刻連營千萬裏。一朝號召軍即成,人山人海皆兵矣。不能有勇況知方,以此成軍軍不祥。前營炮火轟天響,萬眾狂奔方鬧餉。後營白閃刀光寒,又報驕兵殺將官。一將殺,諸將走,有兵無將兵大吼。亂民遭殃,千家萬戶變為流血場。前日燕中飛警電,近則大江南北皆兵變,黔粵湘鄂寧皖各省同時見。籲嗟乎!點點萬民血,養茲烏合群,不去殺敵殺將軍。嗚呼十三歌兮不忍聞,逃將軍。

新內閣規黨派也

新內閣,新內閣,內閣造成天下樂。前朝內閣創經年,經年組織無完全,轉瞬化為水中明月空中煙。新朝製度邁前古,立國先謀新政府。籲嗟乎!政府不立無國家,袞袞當路諸公庸不知之耶?胡為委棄渙散如飛沙。閣員南北人,默默心難甘。閣員北南人,竟欲田園退隱為逋客。既已熔鑄五大民族為一爐,南北劃界毋乃愚。君不見,牛李已亡唐,洛蜀複危宋,黨禍能將家國送。滿口共和心不和,國民國民其奈何!從今痛與政府約,六洲鑄鐵須知錯,吾儕性命將焉托。嗚呼十四歌兮何所托?新內閣。

哀國旗訴國恥也

哀國旗,哀國旗,哀我堂堂民國其果是耶非。如其非,撫此五大民族四萬方裏將何為。如其是,逼人大甚寧有此。天地旋轉山河新,既稱有國有土而有人,是蚩蚩者豈盡木石犬豕而非血氣倫。禁吾慶賀毀吾社,國旗撲減胡為者?日本國,稱強邦;俄羅斯,如虎狼。荷蘭、荷蘭,爾本彈丸蕞爾耳,而亦如此凶悍暴動而猖狂!精衛填海鵑叫血,青天可磨恨不滅,旗不旗兮國不國。國旗推倒國已危,國體乃與旗相隨。嗚呼十五歌兮天慘淒,哀國旗!

瓜分痛防巨患也

瓜分痛,瓜分痛,性命身家從此送。民國建立氣象昌,山川草木鹹增光,創此瓜分謬說毋乃大不祥。籲嗟乎!人為民國歡,我為民國慟。痛心疾首複何如?隻恐絕大共和事業終成夢。扶桑東,來巨舟,日兵已壓南滿洲。黃沙飛,日色改,又報俄師出瀚海。而且鷹瞵虎視諸雄邦,日夜添軍南北洋,此等主動非虛張。上下四周皆火線,轟轟烈烈一朝觸發同時見。人不瓜我我自瓜,破壞決裂徒谘嗟。黑雲壓屋天為重,兀坐孤燈誰與共。嗚呼十六歌兮誰與共,瓜分痛。

李君鑄秋以民國元年一月奉湘督檄知寶慶府知事,越八月以病辭職返鄂,詩以送之。

涼風起天末,梧露滴初響。中宵不成寐,開軒一俯仰。銀河當天流,皓月何朗朗。身與造物俱,萬籟空色象。一叟跫然來,到門臥藜杖。未言淚沾臆,形色殊怏怏。聲稱李青天,德政古無兩。方冀如伯棠,長此恩蔭廣。明朝賦歸與,言打洞庭槳。欲縶空穀駒,百計不能強。願將李君事,顛末達函丈。請公靜聽之,一敘一鼓掌。李公何來方?來自漢皋西。鶴峰千尺高,蒼翠與天齊。中有太古民,行矩而言規。經史極堂奧,道德為藩籬。下筆輒千言,光怪而陸離。十年不出山,經師兼人師。存古創學堂,卓哉張南皮。搜羅天下才,獨擅全球奇。我公負笈來,萬卷無停披。春秋風雨深,寸心千古期。瑣瑣名利場,烏足汙我為。忽然大局變,天地都翻移。起義召豪傑,桓桓黃與黎。公乃拔劍起,拋卻陳毛錐。規劃先東南,烽煙湘水迷。仗策謁譚侯,欽佩神魂隨。出守昭陵城,檄書千裏飛。此公前曆史,是否君乎知。

若其守寶時,政績尤卓絕。有心明似鏡,有麵凜如鐵。氣宇藹如春,清操皎如雪。接人以至誠,持己以大節。當夫反正候,全局幾決裂。貪狼都出林,群虎盡離穴。十室九被掠,幸免不能得。大刀公口團,蹤跡詭出沒。名則舉義旗,實則為巨賊。從則許之生,背則流以血。吾民一線延,生機慘將絕。李公仁且豪,對此心惻惻。從容定大亂,不動聲與色。用殺以止殺,此為古政策。不惟儆凶頑,亦足安反側。外此善績多,尤足供典則。學堂夥如林,遍地興頃刻。哀鴻千萬家,嗷嗷得憂恤。淫祀拜偶像,力破邪怪說。鴉片中國毒,掃蕩迅雷疾。凡諸子產政,宜入董狐筆。似此民國官,真乃造民國。我今為公述,心膽俱一熱。

老翁言已終,賤子驚且喜。再拜書數行,臨風寄雙鯉。如此賢長官,臥轍寧非是。願為老翁留,公今勿去矣。次晨飛刺來,走接轍倒屣。驟睹光霽容,骨立形漸毀。駭問病何作,公亦不知隻。但稱案牘勞,遂覺心神靡。故園鬆竹多,夜夜夢魂裏。放儂歸去來,高誼雲天比。賤子聞此言,兩眼淚如水。公乃為蒼生,一病至於此。若再借寇君,大拂情與理。長亭楊柳深,日暮眾山紫。置酒送君行,一朝人萬裏。加餐各努力,慷慨囑吾子。民國正須才,珍重千金體。他年紀勳閣,銅像巍巍起。

桃花仙洞,郡城八景之一也。鑄秋以解官前數日遊其地,索贈奉答。

幹戈遍地起妖塵,為訪仙源卻問津。洞口桃花齊笑殺,此間何有避秦人。

青山江上買無錢,歸騎清風兩袖煙。自有君身仙骨在,何須世外問神仙。

朱金渡菩薩歌

邵州菩薩毀於火寶慶各寺觀菩薩,今春譚君心休招撫是郡,毀之,潭州菩薩漂於水。水火刀兵大數來,菩薩難逃況餘子。朱金渡頭雲倒懸,寒烏啞啞啼暮天。行人驅車不敢過,駭睹菩薩橫臥古廟秋草荒煙邊。嗚呼!菩薩爾固神通廣大、聲勢赫弈世無比,胡為顛倒泥塗一至此?菩薩托人前致詞:“老翁白發音如絲。去年此地遭巨劫,到處兵災慘流血。今年大水傾江河,雷公打落天池波。覆盆三日雨不止,但見茫茫一白無分下澤與高坡。千家萬戶哭聲起,哭聲起處人休矣。多少爺娘妻子骨肉斷,離魂盡付千重萬重銀濤雪浪轟轟裏。菩薩對此心殊傷,我原救人人盡亡。捐軀入水以為殉,蹋翻古廟碎鍾磬。金盔寶甲丟輝煌,剩得麵目頭頂圓光光。漁夫釣艇隨明月,不網巨魚網菩薩。網來仍置朱金津,謝絕鉛華裝飾、完我木雕故質本來身。”嗚呼!菩薩洗出本來身,寄語共和民國不能革麵洗心人。

重遊雙清亭書感

一角危亭俯舊流,廿年浪跡忍重遊。蒼煙橫塔日將夕,黃葉滿山天正秋。萬劫不灰餘斷碣,五洲同濟此孤舟。乾坤俯仰將何極,世界共和我獨愁。

黑田驛簡齋草堂題壁

輿發昭陵已二晨,寒杉古驛鎖前津。啼鴞月黑夜窺樹,餓虎山深晝噬人。縱使老天容我活,其如鬼魅盡為鄰。茫茫大局知何似,展拜遺賢淚滿巾。

書憤

妖星遍地長欃槍,痛飲河山酒自傾。豔說伊藤興島國,何曾道濟有長城。黃沙瀚海沉刀氣,黑月巴塘死鼓聲。明道共和稱五族,如何蒙藏屢征兵。

感事寄懷譚都督組庵、陳司長樹藩

世界共和一夢空,茫茫大陸起悲風。方驚警電來關北,又報樓船蔽海東。國本方針徒結美,健兒聲口要征蒙。兵驕餉竭危如此,猶說崇朝樹大功。

幕燕危巢劇可憐,禍端誰識履霜前。民身有血將枯海,國債成台欲極天。抵品已經成鐵案,偉人何故要金錢。補瘡剜肉寧非策,隻恐生機莫久延。

結社登壇氣焰張,無人身上不徽章。公心本可聯歐亞,黨禍由來誤漢唐。已歎事端成畫虎,誰能大計救亡羊。少年豪俠風流盡,愴絕遺民隱慮長。

憤爭辭職太匆匆,庚戌秋,議局以湘撫楊文鼎違法,電告各省辭職,後取消前議。繼輝恐失信天下,一人辭職,譚、陳二公留之甚力。三載追隨議局同。自分匡時無實力,可知活命要奇窮。門橫流水白雲際,人老亂山黃葉中。為報孤蹤近如此,可能魚雁許重通。

呂洞賓先生壇於頤園、以乩詩寄贈,次韻奉和。

流落紅塵五十年,前身證果問蒼天。欲知衣缽相傳處,明月無心照大川。壇長稱乩語有招拜弟子之意,故雲。

滄海橫流大地愁,何堪身世再沉浮。而今酷好黃粱夢,要向先生借枕頭。

通鑒吟評二百四十首此詩係幼時作,年月不能記憶,故不複編。

《通鑒吟評》四卷,繼輝幼進所作也。原詩兩千首,謝石鄰、蕭叔蘅兩孝廉曾代為敘,許以傳世。繼輝以評史責任綦重,且詩多不愜意,藏諸篋中,已鼠齧過半矣。近日課農之暇,偶閱前稿,有不無可存者,摘錄二百四十首,附諸《浪筆》之末。非敢問世,特以數十年前讀書好古之心且如此。今老矣,竟幼時不若,存之以誌愧也。

莽莽乾坤辟兩儀,三皇盤古太神奇。尼山係《易》昭天日,故例編年始伏羲。(太昊伏羲氏)

律曆農桑製度新,一般美政歎沉淪。倘教屈軼留佳種,何使千秋有佞人。(黃帝有熊氏)

百萬貔貅戰版泉,又聞涿鹿卷烽煙。當時已啟征誅局,不在商周定鼎年。(黃帝有熊氏)

野語齊東不足憑,百官號哭看飛升。鼎湖果自騎龍去,何故橋山有帝陵。(黃帝有熊氏)

九載臨朝握大綱,不修舊政逞淫荒。莫言昌邑師伊尹,當日諸侯已霍光。(帝摯)

一自庖犧製作頒,豈堪同姓賦間關。重華果屬軒轅後,未必皇英降有鰥。(唐帝堯)

關山迢遞隔蒼梧,淚灑湘妃竹欲枯。卻怪嗣君稱聖主,不迎靈櫬反重湖。(唐帝堯)

父子相傳統宇新,鈞台輯瑞享群臣。好奇尚有甘亭客,不作謳歌隊裏人。(夏後啟)

負固窮門膽氣豪,田家舞刃血盈袍。逢蒙為國除奸賊,不是嫌君射法高。(夏後羿、逢蒙)

去國情懷隻自憐,商丘愁望帝陵煙。間關千裏君臣老,風雨綢繆四十年。(夏後少康、靡)

瓊室瑤台轉瞬亡,亭山王業墜蒼茫。誰知異代興龍種,又見遼元帝朔方。(夏後癸)

七載荒郊旱魃號,幾時春雨再流膏。桑林痛禱雖哀切,何必君身束白茅。(商成湯)

攝政臨朝跡可疑,阿衡行事總稱奇。桐宮怨艾如無日,商室江山更付誰。(商伊尹)

昔日田間賞識真,欲興版築恐無因。一宵春夢圖良相,從此鹽梅起大臣。(商高宗、傅說)

走馬岐山趁夕陽,故都回首最心傷。西來家室猶難保,庸有奇謀欲剪商。(周古公亶父)

去國情懷劇可哀,歸周抱器費疑猜。分明遁跡逃荒野,肯向軍前麵縛來。(商微子)

牧野稱戈事靡常,從容仗鉞作君王。當年若奉微箕出,未必頑民不戴商。(周武王)

千秋誰複挽頹波,異鳥靈芝入詠歌。不道白魚舟上躍,周家亦複瑞征多。(周武王)

家室綢繆隱痛長,聖人骨肉亦參商。舊書不啟金縢看,雷電猶難警嗣王。(周文王公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