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江南草長鶯飛，雜花生花。這個春風沉醉的午後，我又迷浸在藏書閣的浩瀚書海中，一隻手輕輕敲了敲我的頭：“三妹，又當書癡了！”
我揉揉鬢角，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窗前是二哥含笑的身影，他半個身子從窗外探進來。
“二哥，你的案子審完了，今天這麼早？”二哥南宮兩年前中了舉人，經過父親舉薦，成了鬆江縣的縣令師爺，主持一縣日常大小事務。
“不過是鄉鄰口角的小糾紛，理清曲直，就讓他們散了。來，哥哥給你介紹一個朋友！”他的身邊，出現了一張陌生的麵孔，跟二哥溫文爾雅的俊秀不同，他是英挺的，硬朗豪氣而神采奕奕。如果說二哥是修竹，他就是青鬆。
“顧亦亭，我在韶山書院的師兄，我們同榻住了３年。”
“南宮樨月見過顧大哥！”我斂身施禮。二哥和顧師兄繞過回廊，進了書閣。“三妹開始看《韓非子》了，前幾天還見你讀《墨子》來著？”
“久聞南宮三小姐學問了得，今日一見，名不虛傳！”顧亦亭微笑著向我拱手為禮。
“不過是閨閣無聊，看著玩兒解解悶，讓大哥見笑了！二哥，今早我看到院子裏的玉蘭開了，我讓小碧在綠煙亭砌茶相候，不如咱們去園中賞花罷？”
“三妹真是解語花！”一行人於是移駕後花園的綠煙亭。但見幾十株玉蘭含苞初放，香氣馥人。丫環小碧沏的清明雨前茶更是淡香盈齒，沁人心脾。
正品茶談笑間，卻見一片淡紅裙裾從香雪海中飄來，二哥的臉頓時一滯，正在倒茶的右手一抖，滾燙的茶水直注在他執杯的左手上，痛得他倒抽一口涼氣。我暗歎了口氣，向那嫋娜行來的倩影施了一禮：“樨月和二哥見過七夫人！”
眼前這嬌怯怯的麗人柔聲道：“小憐不知有客在此，失禮了。”卻是無限哀怨地看著二哥，目不轉眼。
小憐原是城中最紅火的青樓紅拂居的清倌，在一次暮春踏青時與從書院放春假回家的二哥邂逅，一見鍾情。二哥正打算籌錢贖她的時候，逢皇上要到書院考察，二哥被火速召回書院。正在這當口，紅拂居拍賣小憐的初夜，不想被我父親看上，買到府中成了七夫人。兩個月後，二哥回家，發現木已成舟，欲哭無淚。從此，二哥就經常逃避回家，他在城東桑林蓋了個竹屋，四麵環水，經常夜宿那邊，另外，縣衙也有他歇腳的耳房。小憐嫁到我家後，並不幸福，因為心懷二哥，她麵對父親總是一臉哀怨，一開始父親還迷戀她的青春年少，但很快就不耐了，總埋怨她一天到晚哭喪個臉。不久，父親又看中一個戲班小旦，接到府裏成了八夫人。
眼前的小憐已經泫然欲泣。二哥不敢麵對小憐的淚眼，隻好說：“城中林隱先生又開壇說新書了，我們去捧個場吧！”
我換了男裝，與二哥和顧大哥一起乘車前往。眼下社會風氣開化，女子扮男裝拋頭露麵的不少，坊間還有專門為女子訂作的男裝出售。正值端午前夕，城中車馬水龍，好不熱鬧。我們直奔北苑書壇而去，那講書的先生林隱，曾經在我家當過西席，算是我的啟蒙老師。這一天他講的是俠客故事，台下聽眾不少。找一個包廂坐下，我卻意外地在附近一個包廂看到了六妹，她也穿著男裝，但卻與一男子並肩坐在一個包廂裏，那男子眉眼俊俏，說不出的風流倜讜，但一雙妙目，卻天然地泛著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