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掌櫃經營著一個小酒館。
盡管今年已經六十有八。李掌櫃仍然每天五更天起床燒水,燒開一大鍋熱水後,再喊醒兩個夥計,三個人準備酒館一天下來的用食。
通常這個年紀的老人已經在家裏替兒子報孫子了,擱下已經挑了一輩子的生活擔子。但奈何李掌櫃的兒子對繼承自己老父的產業沒有興趣,從小聽來來往往的酒館客人講江湖上的快意恩仇講的唾沫橫飛,稍微長大更一心念念不忘去江湖闖蕩。李掌櫃本就是順天應命,溫文和煦的性格,老兩口一輩子沒紅過臉。對這個四十好幾才有的兒子更是心頭肉一樣的疼膩著。
老兩口眼看著兒子十五好幾,每天茶飯不思,身子是一天一天瘦了下來。李掌櫃終於狠狠心,托了個接連走鏢十幾年,每次走到李掌櫃的酒館必定吃了再走的老鏢師,讓他帶著兒子見識見識。幹了一輩子酒館,李掌櫃也是薄有積蓄,狠心塞了一個大金元寶給老鏢師,老鏢師卻沒收。老鏢師自有計較,多年交情談錢就遠了,到了這個年紀,大家看重的是人情,金錢雖貴重,卻已不是特別看在心上。
開始老兩口還擔心自己的寶貝兒子會不會遇到危險,畢竟世道不太平,江湖仇殺的事李掌櫃在酒館客人處也早有耳聞。更何況走鏢的無疑更是盜匪口裏的肥羊。老鏢師卻把李掌櫃拉到後院,看了一樣東西,李掌櫃就歡天喜地的把兒子送走了。
兩口子說話,李掌櫃卻決口不提老鏢師到底是用了什麼戲法,就一百個放心的讓兒子給老鏢師帶走了,隻說:“不提也罷,不提也罷,那老孫頭的後台大的很。”
“有多大?到底是誰啊?你個死老頭子跟我還擺龍門陣。”老板娘揪起李掌櫃的渾圓肥碩的耳垂。
“哎...呀...呀...,不是我不說,婦道人家忍不住說出去露了人家的底,會有大事發生的。”掌櫃生平第一次沒有求饒,跟自己的那口子講起了道理。
“那你也得跟我露個底啊,好讓我懸著的心放下來,就你擔心我們的寶貝兒子,我就不擔心了是吧。”老太太也不舍得真使多大力氣,不過還是想堅持一下。
“總之很大就是了。”
“很大很大,很大是多大?它還能有老天爺大了去了?”
李掌櫃眯眼一笑,故作神秘的壓低了聲音:“在這些跑江湖的眼裏啊,那可不是,比老天爺大的多了。”
李掌櫃自從兒子一走幾個月,心裏自然掛念的不行。但他一心要給兒子多留些家產,家裏就李大少一根獨苗,有了什麼事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李掌櫃有了這心勁,不但不再覺得自己年老體衰,力不從心,反而精神勃發,越來越有幹勁了。手下的兩個夥計也還沒娶親,自己也要盡可能多給他們發工錢,好讓兩個辛勤勞苦,任勞任怨的小夥子也早日成家。
四更剛過,窗外隱隱有閃電劃過,映的屋內一片明亮。
空氣沉悶的像要凝成水滴滴落下來。李掌櫃醒來摸摸索索的下床,院外還晾著一些肉幹,鹹魚之類,對於這種零零瑣碎的小事,李掌櫃向來是自己親手收拾。心裏還念叨著:“秋風秋雨秋煞人,果不其然啊,這才立秋不到三天,秋雨已經山雨欲來了。”這位落第的秀才雖然幾十年在銅錢上麵打滾,還是丟不掉愛掉書袋的習慣。
李掌櫃打開後門,窗外的月光就悄悄的溜了到了門裏。東邊天空的烏雲黑壓壓一片壓過來,西邊的月亮一張銀盤似的大臉外,昏黃的光暈繞了幾圈。緊挨後院池塘上也泛著一片迷蒙的光。想起數月不見的李大少,一股淡淡的思念愁緒激蕩著李掌櫃那已不再年輕的胸膛。
“瀟湘何事等閑回?水碧沙明兩岸苔。二十五弦彈夜月,不勝清怨卻飛來.”
李掌櫃幼年頗讀詩書,張口就來了一首。
“好詩好詩”一個聲音突然在李掌櫃耳邊想起,嚇得他渾身一哆嗦差點癱倒在地。
他強自定了定神,站穩腳步,揉了揉雙眼,讓自己看的盡可能更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