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如刀,以大地為砧板,視眾生為魚肉。萬裏飛雪,將蒼穹作烘爐,熔萬物為白銀。
雪將往,風未定,一輛馬車自東而來,滾動的車輪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卻碾不轉天地間的寂寞。
又是一年寒冬至!
林揚打了個哈欠,將兩條長腿在柔軟的貂皮上盡量伸直,車廂裏雖然很溫暖,很舒服,但這旅途實在太長、太寂寞,他不但已覺得疲倦,而且覺得厭惡,他生平最厭惡的就是寂寞,但他卻偏偏常與寂寞為伍。
“東京,我又回來了!”
林揚歎了口氣,自角落裏摸出了個酒瓶,他大口喝著酒時,也在默默的追憶。
那年他隻是個少年。
也是寒冬,也是孤傲,獨自在這城中流連。
一晃已是三年,也不知昔日的故人如何了。
酒瓶空了,他從懷中拿出一個銀牌,放下胸前細細端詳。
這是一個方形的銀牌,在他的手中把玩,如鏡般的牌麵上獨獨刻了一個“林”字。
這是他僅有的身世信息。
三年前,他被人發現在東京城的西市街口,身上僅有這一塊銀牌。那時他瘋瘋癲癲又懵懵懂懂,猶如三歲頑童。
回顧三年裏,他從懵懂無知的白紙少年成為了如今威震九州的少年伯公,幾經貧困潦倒、生死浮沉,卻始終沒有割舍這塊銀牌。
他知道,這銀牌可能是僅有的一塊與他“前世”有關的東西。
經曆了風雨,生死或許已經看得淡了,但是心中卻一直有一個疑問:我是誰?
疑問自他開智以來便存在,曆經時間的陳釀,早已生根發芽,成為了他的一塊心病。
人常說,“富貴不忘桑梓情。”
此時此刻,名譽、財富、地位,盡吾掌中,唯獨身世來曆一無所知。沒有家鄉的掛念,就猶如無根浮萍,雖不願隨波逐流,卻又無可奈何。
風小了,雪停了。
他突然推開車門,跳了下去。
趕車的大漢立刻吆喝一聲,勒住車馬。
這大漢滿麵虯髯,眼光就如鷙鷹般銳利,但等到他目光移向林揚時,立刻就變的柔和起來,而且充滿了忠誠的同情,就好像一條惡犬在望著它的主人。
林揚癡癡的站在雪地裏,望著前方朦朧的城池。
他的手掌劃過飛舞的精靈,臉沐浴著冰涼,身上落滿了雪花。但他卻一點也不覺得冷,周身蒸起了蓬勃的煙霧,好似是塞外的仙人。
若是換了別人,見到他這種舉動一定會覺的驚奇,但那趕車的大漢卻似已見慣了,隻是柔聲道:“天已快黑了,前麵還有一段路,峰主你快上車吧!”
林揚緩緩轉回身,就發現車轍旁居然還有一行足印,自遙遠的東方孤獨地走到這裏,又孤獨地走向前方。
腳印很深,顯然這人已不知走過多少路了,已走的筋疲力盡,但他卻還是絕不肯停下來休息。
林揚長長歎了口氣,喃喃道:“這種天氣,想不到竟還有人在冰天雪地裏奔波受苦,我想他一定是很孤獨、很可憐的人。”
那虯髯大漢沒有說什麼,心裏卻在暗暗歎息:“你難道不也是個很孤獨很可憐的人麼?你為何總是隻知道同情別人?卻忘了自己....”
車輪重新滾動,在無言中上路。
風也停了,天地間的寒氣卻更重,寂寞也更濃,幸好這裏已傳來一陣人的腳步聲。
這聲音雖然比馬蹄聲輕得多,但卻是林揚正在期待著的聲音,所以這聲音無論多麼輕微,他也絕不會錯過。
於是他就掀起那用貂皮做成的簾子,推開窗戶。
他立刻就見到了走在前麵的那孤獨的人影。
這人走得很慢,但卻絕不停頓,雖然聽到了車轔馬廝聲,但卻絕不回頭!他也既沒有帶傘,也沒有戴帽子,融化了的冰雪,沿著他的臉流到他的脖子裏,他身上隻穿件很單薄的衣服,引入注目的是他腰間那個碧綠的酒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