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夫向後退躲開此人這一拳的時候,這把刀便已經成為了這枯衫湖一片雲霧。
船夫單腳立在水麵上,竟是沒有沉下去,船槳此刻還拿在他的手裏。
船夫說道:”師兄還是如此奸詐。“
此人收拳而立,說道:”比不得師弟陰險。“
船夫說道:”師兄此番想必已是完成了老頭子的囑托。“
此人麵帶笑容看向船夫,笑而不答。
船夫說道:”可是師弟,卻還沒有完成,不如我的好師兄幫幫師弟。“
此人背手說道:”不妨說來聽聽。“
船夫說道:”譬如師兄先讓師弟我捅兩刀,不然師弟我怎忍心對師兄下手。“
船夫說完之後,眸子中有一種藍色的光,不知是眼睛的錯覺還是真的有藍的光。
此人說道:”如此美景就算比洞庭湖差些,兩刀也聽起來著實寒摻了些。師弟不如捅我個百八十刀,也算對得起這番景色。“
船夫聽後,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回蕩在枯衫湖中,引起煙波蕩漾。
而此人也是大笑起來,停了片刻,二人相視一眼,又是大笑了起來。
笑聲還未完全蕩漾在枯衫湖上,水麵已經蕩起波紋。
船夫還站在那裏,手中卻再沒有了船槳,船槳折成兩半,一半浮在水麵上,另一半,插在了此人的胸口,兩條粗黑的眉毛筆直的插入眉心,血浸染木頭,木頭碎屑隨著風飄飛。
一場大風,將枯衫湖上的所有水霧一卷而過,波光蕩漾,水麵微微有些皺起。
船夫這個時候跌了下來,跌落在了水中,沒有水花,隻是那麼跌了下去。
在方才笑聲過後,兩人雖然確是隻過了一招,但是一招便分生死,一招便盼陰陽。
空明方寸勁,一人以力入勁,一人以氣入勁,二人皆是空明方寸勁新的境界新的所得,難分強弱,難分高下。但是船上此人以船得以借力,勁上添三分霸道,而水上這位,卻勝在有一根粗長的船槳,一口氣息入身,出手多兩分速度,又占幾分兵器之利。
不過,可惜,水上這位掉入了水中,而船上這位還站著。
無論什麼時候,沒有倒下便是沒有輸,沒有倒下便是贏,生死一線天,其實隻在這分寸之間。
船夫雖然上了此人,或者說重傷了此人,但是終究隻是傷,而船夫卻徹徹底底沒有了呼吸。
此人打了船夫一拳。
空明方寸勁,方寸之間非空非明,最是以奇詭莫測又堂而皇之而盛名。
此人雖然隻打了船夫一拳,但這一拳,卻勝過速度極快又凶狠的船槳一擊。一拳下去,如萬拳臨身,大蛇吸水,真的是人間一層皮,已是鬼人身。
此人腿有些發顫,但是還是沒有倒下,呼吸有些急促但是已經穩了下來。
此人顫顫巍巍的向後退了兩步,左手穩穩地握上了斷裂的船槳,猛地一下拔了出來,血於是便噴了出來。
這人當真是不想活命了,常言道堵不如疏,可血並不是大江大河,一直流著的話,總是有窮盡。
船尾有塊斷掉的布子,此人慢慢的彎腰撿了起來,放到胸口傷口處,作用雖然近乎沒有,但是聊勝於無,更似是給了他自己一個活著的信念。
如果一直在流著血,即使很少很少,·但是從來沒有斷過,人有窮盡,倘若是你一直在流著血,而你知道終有一天會流幹,便如輕聲告訴你很快你就要死了,而無法阻止的死亡、無法避免的死亡,你又如何能有活著的信心。
此人想活著,他現在也覺得他自己能活著。
枯衫湖上的霧已經被風吹開,但是還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捆綁著這裏,讓這裏變得壓抑、變得冷清。
在這片湖上,隻有這一艘斷掉船艙的船上的仿佛快要死去的人。
方豐胤即將走到這片湖這裏,但是,最終還是繞開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