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北國漫長的冬天過去,春天就要來了。這麼久,終於贏來春日的第一縷陽光,傾灑在長水這座發了黴的城市。
此時,坐在火車站木製長椅上的淩然雙手抱著手臂,穿著臨走時大表哥偷偷塞給的舅舅的軍大衣,有些陳舊的大衣罩在她瘦弱的身上,鬆鬆垮垮,滿是滑稽。這是春天麼,為什麼冷氣還是肆虐地漫進她的心底,寒了她的天地。
現在隻能去找淩田田那個女人了,她隻見過幾麵的母親,生了她,卻沒有陪伴在她的身邊,在她還一歲的時候便丟下她,去了遙遠的南國,淩然心裏想:“母親是不是貪戀那裏的溫暖,所以才狠心把然兒丟在外婆家,這十九年來然兒不曾見過母親幾麵。”在這十九年裏,淩然過得一點也不開心,本來她是多麼開朗啊,就像山裏迎風綻放的薔薇花,對著雨露,對著陽光開心地微笑著,不去顧忌舅舅舅媽的恨仇的目光,不去傷心於被視為自己親人眼中釘的境遇,不去思考下一秒自己應當如何度過。
然而,在外婆家,在長水這座城市,她的存在又是那麼多餘,無異於孤兒,不曾得到父母親一絲一毫的關懷,愛是什麼?誰來告訴淩然?可笑的是她連自己的父親都不知道是誰。母親年輕時是有名的交際花,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為什麼拋頭露麵流連於上流社會各種交際場所,她不得而知。或者真如舅舅舅媽所言,她是野種,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和諧,且又突兀的音符。
管他呢,淩然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最後望了一眼生活了十九年,但還是很陌生的城市,在這裏她的心,從未有一刻是平靜的。緩緩拿上唯一帶走的黑色的行李箱,登上了開往南國藥城蕪州的火車。望著窗外向後飛馳而去的樹木,淩然閉上雙眼休息。這幾天外婆家的變故實在太多,她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棘手的問題,尷尬的場麵令她窒息。自從被趕出外婆家以後就沒好好睡過一刻安穩覺。好在這一切,看似都已經過去了。離開,何嚐不是一個好的選擇,況且,她別無選擇,不是嗎?
隨著火車抨擊鐵軌的聲音,淩然進入了夢鄉。夢裏都是舅媽和表妹猙獰的臉,拿著賣身契逼她簽字嫁給城東富商癱瘓在床的兒子,舅媽表妹一口一個野種地把她逼到牆角,還有舅舅歎息無奈的眼神。隻有外婆拚死保護她,最後以死相逼才求得舅媽她們放過淩然,但是舅媽她們哪肯罷休,少不了要一哭二鬧三上吊一番。惹得舅舅厭煩這才做主把淩然趕出淩家。
淩然想喊叫打小便跟她比較好的表兄幫幫她,別把她趕出家門,可是表兄一直沉默著頭也不回離開,夢裏的她很狼狽一直爬啊爬,看不到天亮,周圍隻有一片無人應答的黑暗。
“姑娘,姑娘……醒醒,醒醒,該下車了,啊呀你怎麼哭了。”一位大娘把淩然搖醒。入眼是一張陌生的臉,上麵寫滿了關切。一個陌生生尚能對她如此的關心,想到這,淩然的鼻子泛起一道兒酸楚,眸子騰起的水霧掩蓋不了她的悲傷。“大娘,怎麼了,下車?這是到蕪州了麼。”淩然揉了揉發紅的雙眼詫異地問身邊的大娘。大娘很熱心腸地告訴她火車到半路便停了,聽說前麵的小鎮發生動亂,山賊群起搶劫運輸貨物的馬幫。那夥子山賊太過於凶猛狠厲,來往的火車便也要懼它三分,於是乎,火車便不往前方開了,隻停在半路,乘客自行下車。
聽及此,縱是素來沉穩的淩然不免也要慌上三分,畢竟人生地不熟,一個弱女子孤身在外是極其危險的,況且這荒郊野嶺的,叫她如何一個人趕路去那遙遠的蕪州,可是把淩然一頓好急。這該死的山賊早不早晚不晚偏要在這個時候搶劫。這亂世可謂更亂了。
告別大娘,淩然獨自一人走上了前往藥城蕪州的路程。為避免遇上山賊,她還特地繞過小鎮從一片樹林走過。這路上隻有她一人在走,周圍安靜的隻剩她的腳步聲,還有些許不知名的鳥兒細碎的鳴叫聲。
樹林不遠處是一大片一大片荒棄的墳墓,野草瘋長,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小土坡。周遭寂寥的氛圍讓她不自覺地加快腳步,淩然心裏暗示自己不要怕,但牙齒還是忍不住發顫,也許是從小被舅媽虐待慣了,留下了陰影,特別是她七歲那年被舅媽帶到離家幾十裏的荒地,然後舅媽不見了,她也是這樣的害怕,幾近絕望,當時隻記得一直哭一直哭,感覺天都要踏下來了,黑壓壓的,不容許她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