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頓時諸皇子附議。宋世寧是堂堂潯陽侯的胞妹,而潯陽侯是宮城五千鬼麵軍前統領,現任的二品軍侯,掌握京城五萬護城軍,地位自然不可小覷。與其讓這個潯陽侯將來與陵襄王君華衍結為親戚,更加壯大君華衍的勢力,倒不如把這份人情給荊南。若真到荊南有危難之時,潯陽侯遠在帝都長安,也不可能率領護衛京城的五萬護城軍前去支援。
君華練當下覺得這個建議極好。
宋世寧尚處閨閣之中,聞得這個消息自是猝不及防,感覺此身若不能為心上人所有,便是辜負,因此尋死了好幾回,被宋連玉攔下,跟她細說了此中厲害。
若是影響兩國邦交,這個責任潯陽侯府自然承擔不起,而究其深處,是因為君華衍戰功頗多,勢力漸漸坐大之故。和親於國於家,都算是功德一件,兩國百姓定會感念郡主恩德。於君華衍,若能此時壓一壓他功高震主的氣焰,減少皇帝對他的忌憚,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女人心裏根本不會想到家國於天下的責任,隻是聽宋連玉說此事是對君華衍有利,宋世寧這才停止掙紮,聽從命運的安排。當她披上嫁衣的那一刻,見到鏡子裏美如謫仙的自己,她心想,若是新郎是他,那將多好。
此番陵襄王沉溺於過往而痛心,宋世寧也沒有好過到哪裏去。嫁衣試得差不多,隻待明日踏上漫漫和親長途,從此長安的一切就成了一場夢幻了。
彈了會兒琴,琴弦斷了;繡了會子花,紮到手了;翻幾本書來看,翻來翻去動輒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或是“多情自古空遺恨,此恨綿綿無絕期”,一字比一字辛酸。
明日就要和親,今晚注定是個無眠之夜。除了君華衍,她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昔年好友越凰心,那個號稱可以改變天下人命運的凰心公主。
大約一年前,她得知她尚存於世,心中又驚又喜,卻又害怕朝中居心叵測的人知道這個秘密,是而一直不敢請他人助查,隻能自己暗中尋訪其下落。經過一年多的明察暗訪,她終於得知她原來也在長安之中,驚喜之下,也為她的危險處境捏一把汗,更為當年兄長叛國一事而內疚。幾天前,宋世寧惴惴不安地給她寫了一封書信,明日就要離開長安,對方卻遲遲沒有回複。
宋世寧隻身一人走到廊下,見這場初雪沒有停的意思,反而片片雪花卷落,愈發純白,約莫到明日淩晨,雪便可沒過腳踝。
她隻著中衣出外,頭上珠飾也沒有半點,隻挽了一個簡單發髻,順滑的黑發直至腰間,與一身棉白衣物相襯,甚是出塵。腦中思緒飛快流轉,晃至十年前,兩人最後一次相見的晚上。
“公主,昨日出宮可玩得盡興?”宋世寧見公主一個下午都對著一塊岫岩玉發呆,終於忍不住開口詢道。
越凰心卻兀自出神,聽得她的聲音片刻才回:“還好,若不是下雪,恐怕還要晚些回來。”
“最近不是很太平,公主還是少出宮,免得讓皇後娘娘記掛,再者,你若是被居心叵測之人擄了去,可怎麼好?”宋世寧軟言勸道。
公主唇角含了笑意,有些心不在焉,繼而一笑:“怕什麼,我一向用的是你的名字,有誰知道我是個公主。”
宋世寧扶額做無奈狀:“天可憐見!我宋世寧自出生起就少出閨閣,卻被你拿了我的名頭在外招搖撞騙,將來我若名聲敗壞,你必要賠我一個如意郎君!”
兩個稚齡女子互相嗬癢笑作一團,任憑外麵天氣如何晚,如何凜冽,卻在這閨閣之中暖得額角出細細的汗,回想起來,那樣大好的時光,猶如在夢中一般,卻是不敢再想起。
寒風襲過,宋世寧單薄的身子有些搖晃,她攏了攏身子,輕輕歎了歎氣,剛要回屋,卻見角落屋簷處立著一抹清幽的影子。
屋頂上潔白霜雪映射得那個影子又寒又冷,她不禁打了個冷顫,卻又不覺向他靠近一步,叫道:“公……是你嗎?是不是你?”
此時她有些激動,卻又時刻顧忌隔牆有耳,不敢將“公主”二字呼之於口,問到“是不是你”的時候,聲音竟有些顫抖。
那個影子一動不動,半晌才是一個清越的男子聲音:“郡主拖人帶的信及信物,我家姑娘已經收到,這些年承蒙郡主記掛,我家姑娘甚為感激,但她畢竟身份特殊,不能來此與郡主相見,怕是讓郡主失望了。”
宋世寧鼻頭酸楚,淚盈於睫,喃喃自語:“她不來也是正常,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複向那人道:“不知她如今身在何處?境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