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花園顯得非常美好,即便它隻是一片廢墟而已。
月光從明淨的空中高高灑落,穿過蔥綠的樹枝如細碎的水銀,偶爾掉落到幽靜的湖麵上,反射出瀲灩的光芒,掠影蕩漾。不時有兩聲清脆的鳥叫,在靜謐中傳出很遠,幽幽的撞破夜色,縈繞在耳畔,揮之不去。
可惜這些我都看不到。
自從五十年前萊茵特給我喝下墮落之血後,我便從此與陽光無緣,眼前永遠是無盡的黑暗。當然,用他的話來說,是恩賜。他使我得到了人類不可能擁有的力量,但代價卻是我渴望光明的雙眼。
我一邊思考一邊靈活的穿梭於樹叢之間,僅靠聽覺來判斷敵人的位置。
說到底,萊茵特終究是幫了我。
五十年前他隻是個離家出走的放蕩貴族,玩人類性命於股掌之間;而我,也隻是普通的吸血獵人罷了。當時我的眼睛還散發著獵人特有的光彩,可以看到噴薄的紅日以及迷離的月光。
萊茵特有銀色的長發,典雅的黑色風衣,皮膚宛若皓月一般,特別是他棕紅的雙眸,看似清澈,卻越來越幽深,如一杯靈魂之吻,無與倫比,散發貴族的頹廢氣質。即便我是個男士,也為他的相貌感到震撼。更別說是那些花癡的女人了,她們不懂美麗外表下所藏著的嗜血本性,就好像無暇的花瓣下的蜿蜒腐爛的傷口。
那晚我敗在他手下,平靜等待頸上的刺痛時,他突然在我耳邊輕聲問我:“昭先生,我可以知道尊下為什麼要殺我麼?”
我昂起頭,堅定的注視他酒紅色的狹長眸子,一字一頓說:“因為你是吸血鬼,我是人類。”
萊茵特似笑非笑的看著我,風衣在黑暗中幽幽飄動,他無奈的攤開手,笑:“先生不覺得這個理由過於牽強了麼?”
我冷冷的看著他,生硬的說:“因為你們嗜血,殺了很多無辜的人類。這便足夠。”
他又開始笑,慵懶而隨意,顯得英俊瀟灑,但是我並不喜歡。頓了頓,他薄薄嘴唇輕啟:“如果再給尊下一次機會呢?”
“殺了你。”我毫不猶豫的回答。
萊茵特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戲謔,輕輕揮了揮手,黑色的迷霧自腳下升騰。我起先集中注意看著對方,但是不一會兒便感到渾身無力,眼前漸漸發黑,恍惚間有人喂了什麼東西給我,昏迷前最後看了一眼接近血紅的月亮,散發的光輝迷幻而美麗。
我是被冰冷的夜風喚醒的,睜開眼,發現仍是一片黑暗,而且,似乎比午夜更暗。頭頂上方傳來萊茵特清朗的聲音:“很抱歉呢,昭先生,劑量沒有控製對。”
“什麼?”我茫然向上抓了抓,卻還是一片漆黑,不好的預感籠上心頭。
對方卻再沒有說話,很久,不知是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我感到周圍出現了幾十隻吸血鬼的氣息,不由得警戒起來。這時萊茵特的聲音再次響起:“昭先生,請記住您的話,五十年後如果您還活著,我便回來找您。”
這時我已經明白我得到了萊茵特的一部分力量,但這又有什麼用?失明的獵人,隻能被自己獵物所殺吧!
身上傳來刺痛的感覺,有一隻吸血鬼進攻了我。我皺眉,憑著感覺反手抽出銀劍刺了上去,淒慘的嚎叫聲響徹黑暗。心情漸漸好轉起來,沒了眼睛又怎樣,我還有耳朵,還有鼻子,還有獵人特有的直覺!
銀色的月光下,一場殘酷的戰爭正在進行,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刺人眼鼻。
“吸血鬼,去死吧!”我對著最後一隻萊茵特帶來的吸血鬼扣動扳機,銀彈劃破空氣正中目標。我伏在地上開始大口的喘氣,也許方才的草地已經被鮮血染紅了,但我什麼都看不到。
“excellent!”萊茵特慵懶的聲音再次響起,“五十年後再見。”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黑暗中傳來被風撕破的話語:“糾正一下,是血族,不是吸血鬼。”
算來,現在已經快五十年了吧。
停下腳步,我已經感覺到一直追蹤的血族正匍匐在不遠處的樹枝上等待時機。
嘴角勾起一絲淡漠的弧度,血族們犯了個致命的錯誤,都把我龍血昭當成普通的獵人了。一手摸向皮帶上的匕首,一手握緊銀槍,慢慢舉到與視線平行的地方。
忽的,風的味道變了。
我如閃電般的出手,黑暗中銀光乍現,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槍響,那名血族已經攤倒在地上,慢慢化為沙子隨風逝去。
風的精靈偷偷跑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月色如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