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母親,嫁了你孩兒者!(卜兒雲:)我不許嫁,誰敢嫁?有你這樣生忿忤逆的!(正旦唱:)
【醉中天】非是我偏生忿,還是你不關親,隻著俺淡抹濃妝倚市門,積趲下金銀囤。(卜兒做怒科,雲:)你這小賤人,你今年才過二十歲,不與我覓錢,教那個覓錢?(正旦唱:)你道俺才過二旬,有一日粉消香褪,可不道老死在風塵?
(雲:)母親,你嫁了孩兒罷!(卜兒雲:)小賤人,你要嫁那個來?(正旦唱:)
【寄生草】告辭了鳴珂巷,待嫁那韓輔臣。這紙湯瓶再不向紅爐頓,鐵煎盤再不使清油混,銅磨笴再不把頑石運。(卜兒雲:)你要嫁韓輔臣這窮秀才,我偏不許你!(正旦唱:)怎將咱好姻緣生折做斷頭香,休想道潑煙花再打入迷魂陣!
(卜兒雲:)那韓輔臣有什麼好處,你要嫁他?(正旦唱:)
【賺煞】十度願從良,長則九度不依允。也是我八個字無人主婚,空盼上他七步才華遠近聞。六親中無個不歡欣,改家門,做的個五花誥夫人,駟馬高車錦繡裀,道俺有三生福分,正行著雙雙好運。(卜兒雲:)好運好運,卑田院裏趕趁!你要嫁韓輔臣,這一千年不長進的,看你打蓮花落也!(正旦唱:)他怎肯叫一年春盡又是一年春!(下。)
(卜兒雲:)俺女兒心心念念隻要嫁韓秀才,我好歹偏不嫁他。俺想那韓秀才是個氣高的人,他見俺有些閑言閑語,必然使性出門去;俺再在女孩兒根前調撥他,等他兩個不和,訕起臉來,那時另接一個富家郎,才中俺之願也。正是:小娘愛的俏,老鴇愛的鈔;則除非弄冷他心上人,方才是我家裏錢龍到。(下。)
【注釋】
①卜兒:鴇兒。
②皮解庫:指妓女出賣皮肉。
③上廳行首:宋元時專為官府服務、色藝出眾排在行列之前的官妓,後以此稱名妓。
④府尹:一府的最高行政長官。
⑤廝:對男子的蔑稱。
⑥撚:趕。
⑦古門道:戲台上通往後台的左右門。
⑧板障:即屏風,借喻阻撓。
⑨忒:太。
⑩迭辦:措辦。
帶雲:戲曲術語,角色在行腔唱曲過程中的夾白。
無過:不過,不外。
子弟:嫖客。
霸陵:在今陝西省西安市東,其附近有霸橋,漢人送客至此橋,後遂以霸橋為作別之地的代詞。這句意為:送別了的客人誰會再認識他。
矜:危。
爻(yáo)槌:唱蓮花落時邊唱邊敲的槌。爻槌運:指做乞丐的命。
主燒埋的:指冥鈔,這裏指銀錢。
哏:狠。
(jiǒnɡ)麻:俗稱青麻,其纖維可製麻袋、繩索等。麻頭:形容麵部皺紋多。
數珠:佛珠。
降魔印:神佛能降服妖魔的寶印。
(xī chì):紫鴛鴦。
老業人:造孽的人。
熟分:親熱。
錢龍:猶如說財神。
漾:拋。廝:相互。
累累:屢屢,接連。近:表語氣,猶“矣”。比鄰:近鄰,這裏指卜兒。
氣分:氣概,體麵。
撇性:違拗,作對。
村:粗野之意。發起村來:撒起野來。下文“村”字,意為歹、壞。
佯妝鈍:假裝不知。
打踅:來往。
刷牙:牙刷。掠頭:梳篦之類的物品。
盤纏:路費。
統镘客:廣有錢財的客人。
生忿忤逆:不孝。
不關親:不關心親生女兒。
鳴珂巷:妓女聚居之地。這裏指妓女生涯。
紙湯瓶:用紙做成的湯瓶,一煨就熱,比喻容易與嫖客親熱的妓女。
斷頭香:中途熄滅的香,喻指婚姻中斷。
潑煙花:賤罵妓女的話。
八個字:即八字,指命運。
七步才華:三國魏曹植七步成詩,後人遂以七步之才比喻才思敏捷。
六親:父母兄弟妻子等六種親屬。
五花誥:舊時皇帝對官員妻子授予的封賜。
駟馬高車:古時有地位者乘坐的車,也指高貴的身份。裀:衣。
卑田院:收容貧民、乞丐的處所。趕趁:追逐,追趕。
打蓮花落:做乞丐。《蓮花落》是乞丐所唱的民間歌曲。
訕:毀謗,譏笑。訕起臉:指翻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