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跪在父親的麵前,告訴父親不必再行法壇,我已決心入純陽宮修道,放棄家業,再不過問塵世之事時,父親震驚的滿麵煞白,彼此怔然了一炷香,父親突起暴怒,大吼道:“你這是哪來的混帳想法!是不是那個道士告訴你的!我這就宰了他!來人!來人!”
看著父親那副狂爆的樣子,我是從未見過的,父親一向是以溫文之姿示人,縱是怒極,也不過是冷笑連連,絕不會似這般狂躁,我不知道父親的狂躁是因為對我的寵愛還是因為我的要求讓他的家產沒有了繼承人,亦或者這兩樣都是有的。眼見父親就要出去叫人,我並不擔心父親會傷了師父,但我卻知道那些家丁定會受了重傷,微微的提高聲音,我阻止了父親。
“父親,並不是任何人告訴瑜衡,一切都是瑜衡自己的主意,與任何人都無關。瑜衡不願再為家族束縛,亦不願再送兄長歸雲,更不願見父親再添罪孽,若父親顧念父子緣誼,還望父親成全。”我很明白,我的話的確起了作用,父親緩緩轉身看著我,他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與失望,我突然發現父親其實已經不年輕了,他的鬢角已然雪白,而他的眼角也添了皺紋。因為我的話父親的臉已經由最初的震驚轉為憤怒,看著他氣的滿臉通紅,我心中自是充滿了痛苦與懺悔,但卻終究是沒有服軟,父親在我麵前暴躁的走了幾圈,最終他背對著我,用我從未聽過的陰鷙語氣發了話。
“來人,送七少爺去祠堂跪著,沒我的話,誰也不許給他送吃的。瑜衡,你好好對著列祖列宗想想清楚,想清楚了再來與為父說話,去吧。”意料中卻又意料外的處置,我沉默的磕頭行禮,跟著家丁去了祠堂,跪在那日六兄跪著的位置,我直挺挺的看著麵前的祖宗牌位,竟覺得分外的輕鬆。我不知道我哪來的這麼大的決心,從小沒有受過任何苦的我居然挺過那沒吃沒喝的一日一日,忍住了跪得雙腿麻木的痛苦,甚至母親的哭訴也未曾改變我的心意,在祠堂跪了五日,祠堂的冰冷和肅殺不住的刺激著我,我想起了從小到大兄長與我之間的一切一切,最終,我還是不能隻和他們做兄弟。
當我從昏迷中醒來時,已經回到了我的臥房,雙膝傳來鑽心的疼痛提醒著我之前的一切並不是虛的,我轉轉頭,母親依舊在我的床邊落淚,看見我醒來了,母親又喜又氣,一麵哭著一麵罵著,但我卻聽不清她說了什麼,我隻覺得頭昏昏沉沉的,耳朵裏響的厲害。約莫是看出了我的不對勁,母親終究是停了哭罵,讓婢子去叫來父親,從床上起來,我跪在父親的麵前,母親一直好言說著讓我認錯,隻是當父親問我可知道錯時,我卻還是固執的請求離家入純陽宮修道。麵對我的固執,父親沉默了,最終,父親再沒說什麼隻是默默離開了我的屋子,三日之後,我唯一還未出嫁的四姐來到了我的屋子,告訴我父親同意讓我去純陽宮修道了,但我也從此被除了族譜,姬家,再無姬瑜衡。
我離開時候,是在一個清晨,師父到底是被父親趕走了,沒有師父的帶領,我一個人帶了早已收拾好的包袱,騎著馬離開了家,我不知道我該去哪裏,我也不知道純陽宮在哪裏,六歲的我帶著對未來的迷茫與堅定,獨自騎馬離開了揚州城。我並不奇怪五兄沒有來送我,但我並不知道其時五兄也已然離開了家,去了一個名為萬花穀的地方,去尋找他的向往與自由,出了揚州城,我在城郊的茶攤裏停下了腳,離家時我沒有吃早飯,此刻我早已饑腸轆轆,進了茶攤那小二並不識得我,但他卻也並不奇怪,隻是上前招呼我吃些什麼。從未接觸過外麵世界的出於小心,隻點了一壺茶一碗麵,並且給我的馬喂了草料,比起家裏的茶水飯食,這個茶攤上的茶水雖然不差,但飯食畢竟粗糙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