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8章 薩爾茨堡的性格(1 / 3)

小小的山城中一半以上是遊客,怎樣從中一眼就辨認出薩爾茨堡人來?我同 來的夥伴說,隨身帶傘的人準是薩爾茨堡人。

這話沒錯。薩爾茨堡是個陰晴不定的城市。可是它不像巴黎那樣——一陣 雨把腦袋淋濕,緊跟著撥開雲層的太陽又把頭發曬幹。薩爾茨堡的雨常常沒完 沒了。整整一天把你攔在屋裏發悶發愁,轉天醒來,它在窗外依然起勁地下著 。一條條長長的亮閃閃的雨絲無止無休,無法斬斷,本地人稱這種雨為“繩子 雨”。

一些旅店和餐館總是在門口備了雨傘。遇到雨的客人們隨時可以拿去一用 。當你從傘桶裏抽出一把雨傘,按一下傘把上的開關,“刷”地將一塊晴天撐 到頭上時,便會感受到此地人的一種善意與人情。

城中的老街糧食街很像一條巨大蜈蚣,趴在那裏。這條蜈蚣太古老,差不 多已經成了化石。天天都有成百上千的遊人在蜈蚣身上走來走去,尋古探幽。

且不說街上那些店鋪的鐵藝招牌,一件件早已夠得上博物館的藏品。連莫 紮特故居門前手拉門鈴的小銅把手,也依舊靈巧地掛在牆上。它至少在一百年 前就不使用了,但誰也不會去把它取下來——刪節曆史。因為最生動的曆史記 憶總是保留在這些細節裏。

這裏先不說薩爾茨堡人的曆史觀,往細處再說說這條老街。

任何老街都不是規劃出來的,它是人們隨意走出來的,所以它彎彎曲曲, 幽深而誘惑。走在糧食街上,我很自然地想起意大利文藝複興時期的名城西耶 納的那條老街,狹窄又曲折,布滿陰影,沒有邊道。夾峙在街道兩邊的建築又 高又陡,牆壁上千瘡百孔,到處是歲月滄桑的遺痕。

從這條老街兩邊散布出去的許許多多的小巷,好似蜈蚣又細又密的腿。一 走進去,簡直就是進入意大利了。這長長的巷子,大多在中間都有一個天井式 的院落。四邊是三層的羅馬式的回廊。隻有在中午時分,太陽才會由中天投下 一小塊叫人興奮的陽光,使人想起卡夫卡對這種意大利庭院一個很別致的稱呼 :陽光的痰盂。隻靠著這點陽光,每個庭院都是花木蔥蘢,常青藤會一直爬到 房頂去曬太陽。

如果從糧食街直入猶太巷,再拐進莫紮特廣場,意大利的氣息會更加強烈 地撲麵而來。

那些鋪滿陽光的廣場,那些森林一般聳立著的雪白的教堂,那些生著綠鏽 的典雅的屋頂,一群群鴿子在這中間飛來飛去。

從中,我們立刻感受到薩爾茨堡一千年政教合一的曆史中,大主教至上的 權威——他們的威嚴和尊貴!瞧吧,當年這些來自羅馬的大主教們,多麼想在這 裏過著和梵蒂岡中教皇一樣的生活,多麼想把薩爾茨堡建成“北方的羅馬”!

薩爾茨堡不同於奧地利任何城市,與其相差最遠的是維也納。

維也納建在一馬平川的平原上,宏大而開闊;薩爾茨堡建在峽穀之間,狹 窄而峭拔。維也納的主人是哈布斯堡王朝,雍容華貴的宮廷氣息散布全城;薩 爾茨堡的主宰者是大主教們,神靈的精神籠罩著小小山城。所以,至今我們可 以感受到維也納的開放自由與薩爾茨堡的沉靜封閉——這種曆史的氣氛。甭說 城市,連城市的河流也大相徑庭。繞過維也納城市中心的多瑙河,總是給藝術 家們很多靈感;但是從薩爾茨堡城中穿過的鹽河,卻沒給人們更多的詩情畫意 。因此,逃出大主教陰影的莫紮特發誓他再不回到薩爾茨堡。此後他竟然連一 支以故鄉為題材的樂曲也沒有。

當然,這是曆史。

不管曆史是怎樣的,最終它都創造了城市各自獨有的性格。

於是,宗教城市的靜穆,大主教曆史的森嚴和獨來獨往,山城的峻拔與曲 折以及本地人的自信與執著,都已經成為今天薩爾茨堡深層的人文美。

當自以為是的美國人把麥當勞建在糧食街上時,他們第一次屈從了這裏的 文化傳統,而把那種通行於世界的、粗鄙的、紅底黃字的商標——大“M”,縮 成小小的、鑲在一個具有本地特有的古色古香的鐵藝招牌中。

全球文化在這裏服從了本土文化,從中我們是否看到了薩爾茨堡人的某些 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