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清從正街拐進了一條小巷,稀稀落落的宅子散落在兩旁,屋簷上還掛著清晨的露珠。在這個簡陋的小巷中曾出過一位王後,隻可惜後來被廢了。如今這裏住著的人更是屈指可數,整個巷子呈現出一種頹敗的感覺,偶有一兩個出去做生意的商販路過,腳步也急匆匆。
小巷深處有一戶人家:朱紅色的大門,青銅獸首門把手,一切似是與普通的大戶人家無異。隻是在白日點著昏黃的燈籠,圖案不知怎的模糊不清了,讓人無端生出蒼涼的感覺。
南疆鼎鼎大名的神婆便獨居於此。
神婆已年過半百,頭發灰白交雜,用一隻紅玉掐金絲的簪子挽著,整張臉都是縱橫交錯的皺紋。她沙啞的嗓子一字一句吐出話語:“姑娘這次來,是要算什麼?姻緣、劫數都可以。”
“劫數吧。”容清啜了一口茉莉花茶,頓覺滿室生香:“隱隱覺得有什麼危險在臨近,又說不出,還請您指導一番。”
於是神婆便要了容清的生辰八字,寫在紙上放進火裏,紙很快就成為了灰燼,細小的灰在廳堂中飄過,又穿出了門。神婆的臉色不是很好:“姑娘幼時的劫難似乎還未結束,最近將有故人來訪。”
容清倒是挺冷靜:“早料到不會那麼快結束,有勞。”小雨已經淅淅瀝瀝下起來了,她撐起油紙傘,還未走出幾步,便傳來神婆嘶啞的聲音:“您保重!”夾雜著風聲迎麵而來,充滿惶恐與淒愴。容清回首,神婆正站在門口,被大風吹得麵色發紫,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一頭亂發迎風飄揚。
拐出小巷,便是冷清的街道。今兒是南疆的鬼市,容清淡淡地笑起來,看來“鬼市”這兩個字,還是唬住了大多數人。鬼市是南疆難得安靜的日子,沒有隔壁聒噪的徐媚娘的出現,街上也沒有馬蹄聲,正街和王後巷一般,靜得像個沉睡的嬰孩。然而這樣的時候,容清就要忍不住想那遙遠的皇城會是怎麼個樣子。街上是不是依舊那麼多人?高城牆裏麵的人又怎麼樣了?
不過,她快要回去了。她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容清的綢緞店位於南疆正街的街尾,平日生意倒還好。她也沒多請夥計,隻是和琳琅二人打理小店,這樣平靜的日子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使得她幾乎要忘記了潛在的危險。
“琳琅!”
“小姐?”娃娃臉的侍女推門而入,於是木門出現了一聲短暫而急促的“吱”,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嚨的一瞬間發出的絕望聲響。
“今日準時開門吧。”容清摩挲著手中的匕首,轉身望向外邊,窗外的紫藤枝蔓纏繞,有細小的蝶形花蕾露出來,又將是一年花開時。
“是的,小姐。”琳琅走出去,不一會兒又匆匆忙忙敲門:“小姐,有客人找您!”容清應了一聲,慢慢悠悠走出去,如果她的母妃見到她這個樣子,怕是要說她做事不走心吧。她把匕首放在桌子上,輕輕掩上門。
開了門出去,卻是故人來訪。男子手持一把狂草題字的扇子,月牙白的長衫,略有點好奇地探望四周。容清有一瞬間的晃神——瑞王蕭風淨,其母是皇城有名的才女,父親是開國大將軍。她最後一次見到蕭風淨時,他已隱隱有了睥睨天下的風度,甚至會和栗太後爭執。如今的瑞王,比起幼時棱角更為鮮明,劍眉星目,已然是翩翩佳公子了。
“姑娘是這兒管事的?”蕭風淨沒有認出她來,態度卻依舊如當年一樣恭謹。容清隻好淡淡地答一句:“不錯。”
“是這樣,我們家小姐在這條街上掉了一串珠子,請問您看到與否?”
“珠子?琳琅你見過嗎?”容清想,哪有什麼你們家小姐啊,怕是意中人吧。過了這麼多年,撒謊的本事一點也沒長進。
琳琅一邊繡花一邊道:“沒有。街上掉的東西怎麼會到我們店裏。這位爺去別處找找吧。”
蕭風淨忽然明白過來琳琅的意思,有些尷尬:“二位姑娘我不是這意思,隻是怕風吹進來,這串珠子對我家小姐很重要。”
“什麼珠子那麼輕風都能吹進來?我們店雖小,但缺德的事情不會做!”琳琅一貫是伶牙利嘴的,她有些恨恨的把針紮下去,再使勁扯出線來:“不要看我們家小姐文文弱弱的就覺得好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