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清冷寧靜的早晨,金色的陽光羞澀。
太子府花園。花壇邊樹蔭下,一個人負手仰頭,他在看那枝杈間的一隻麻雀。雲天的白光稀稀疏疏透過樹葉照到他的皮膚上,他有一雙奇異的碧色眼睛,此刻因為陽光耀眼而深深閉了起來。
“你在看什麼?”
“我在看那飛走的麻雀。”
來人錦衣華服一身奢華,太子緩緩坐下來,他坐到了石桌的左側。此刻,五色茶點已經擺上桌,他雖然氣定神閑,但是多日的失眠已經折磨了他的神經,他的眼角明顯有點疲憊。
“莊主若是喜歡,我叫園師送幾隻給你。那不是麻雀,是北邊小族進貢的鸚鵡,七彩羽毛,鳴聲清脆,惹人喜愛。”
“讓鳥兒囚入籠中豈不太可憐,謝殿下美意。”
太子深深皺眉道:“莊主,自我被封為太子以來,又何嚐不是那籠中的鳥兒!朝中重臣皆是皇叔的同黨,看他的臉色行事,而父皇體弱無心朝政。”
碧色的眼睛微微抬起,有點詫異道:“太子,那麼你想怎樣?”
太子肅然道:“這幾夜來我時時覺得恐慌,年年月月做這個傀儡太子,就像一隻**,永無天日,**與皇叔的勢力苦苦對峙,永無結束。明眼人看不透這暗中的波瀾洶湧,隻有莊主你,深深懂得其中的凶險。東陵西陵水火不容,最近東陵國陳兵邊境更是虎視眈眈,隻怕戰爭一觸即發,國難家難當頭,我真是枉活了這輩子。”
人生就像一隻**,永無天日,好熟悉的話語啊,仿佛十幾年來,自己腦中時時盤旋的話語,就是在不斷訴說著那隻**的故事。
暮羽在樹蔭下輕輕踱著,他的腳步很輕很輕,仿佛腳下踩的不是土地,而是他這十幾年來被囚禁的光陰。
碧色的眼眸狡黠一笑,暮羽坐在了右側,他把袖子微微攏起道:“太子,你有個好皇叔,多年來他教會了你一個君主應該擁有的所有品質,他真是了不起。”
太子苦澀道:“莊主,你是在挖苦我嗎?”
“不,如果不是南衛王,不是他的雄才,那麼現在的太子才是一隻真正的**,一隻徒有美麗羽衣卻無法飛翔的鳥。”
太子默然,連他也無法不承認這點,在與南施的爭鬥中,他慢慢學會了成熟和老辣,更重要的是,他明白了民心和仁術的重要。
“當一個人的力量達到巔峰的時候,就是他的毀滅之時,太子若不想坐以待斃,就隻有擎全力一擊。”暮羽說的輕柔,那隻七色的鸚鵡飛來,停在了他的肩頭,他摸摸它的羽毛道,“別忘了,皇上還有三萬禁衛軍。”
太子驚道:“父皇的三萬禁衛軍!可是那隻有父皇一人才可調動,他們隻效忠聽命於父皇一人,我怎能……”
暮羽一字一句道:“禁衛軍隻聽命於皇上,隻效忠於皇上。”
“我知道,所以這是不可能的,我沒有權利調動兵權……”暮羽的眼眸幽幽望過來,太子霍然一亮,起身道,“莫非,莊主的意思是?”
“禁衛軍隻聽命於西陵國的帝王,無論這人是誰,隻要他是皇上。”
隻要他是皇上,他就有權利調動這個國家所有的力量,指揮這個國家所有的臣民,而其他的一切反抗勢力都是叛逆。
太子深深凝視著暮羽,他仿佛被一個人牢牢牽引著,他仿佛被一支利劍瞬間刺破胸腔,心神俱受震動。
一陣香風迎麵,暮羽眯起了眼睛,花壇邊的廊橋上,一隊舞娘簇擁著一位麗人款款而過,那麗人明眸皓齒,藕色的衣裙淡雅如仙。
“殿下,她是?”
“父皇新賞賜我的佳人子。”
暮羽微笑道:“皇上賞賜殿下的佳人,果然好眼力。”碧色的眼睛彎彎如月,那月牙中呈現出一種說不出的味道,仿佛一切的悲喜哀愁都抿於其中,仿佛一切的命運劫數都浸透在這無邊的碧海。
昭和六年,太子突然逼宮,崇光帝無奈退位,新君登基,是為滄淵帝。
罷黜南衛王爵位,鏟除其黨羽,帝都一日風雲變幻。
朝中重臣倒戈,卻十死九傷,三萬禁衛軍於皇城外血戰叛軍,造成了西陵曆史上最為動蕩的“宗九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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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門前繁花頹敗,昔日的觸目秀麗華美,今日的遍地枯木衰草,蕭索的雪花飄落。
兩軍對峙,耳邊唯有嘶叫的淒厲,一場惡戰,箭射如雨,身邊徒剩血肉的橫飛,許多人倒下了,許多人又衝上去。
信鴿飛起,郝人鳳已攻破了北門,鬼聖擊破東門,皇城危急,滄淵帝連失二門,若四門皆被攻破,那他的龍袍就隻是個笑話,他的權力也就在登基的奏樂聲中戛然而止了。
朱雀殷紅華麗的衣袖顫動在風中,顫動在這個帝都一日間的脈搏中。
他心中的想念全部化為了絕望,仿佛有一頭獸在他的心頭咆哮,卷起了一陣瘋狂的狂風暴雨,是對是錯,是戰是敗,一切原來都是幻影中的虛像。
一路而來,跌跌撞撞,南施沒有贏,他也輸的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