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問關於伊索那個女孩的故事,我看得出來,路塵有好幾次都想說,卻一直沒有開口說。
越接近目的地,路塵就變得越興奮,他的興奮體現在他的眼睛裏。他看著車窗外的世界,一點一點底辨別還有多少路程多少時間就可以到了。他一邊給我介紹一邊驚奇地感歎變樣了。過去六年了,在路塵的記憶裏,這六年仿佛從未到來過,我看的見他對於這草原的熱愛。
這熱愛更大的程度上是因為他的父親和那個叫伊索的女孩。
路塵終於開口跟我說那個伊索女孩的時候是在一座墳塋前,路塵指著那座長滿雜草的墳塋告訴我,那裏躺著的是伊索。然後他又指著剛剛去看過的不遠處他父親的墳塋,說他們這麼近,可以互相照顧。
路塵跪在了伊索的墳塋前,我彎下身扶著他。
路塵的父母站在很遠的地方,沒有過來。
“我曾經對伊索說,長大了要娶她。她聽了這話,提起裙子就在我麵前跳了起來。她不會說話,她隻會跳舞和朝你微笑。她比我大一歲,但是卻像個小妹妹一樣整天跟在我身後。”路塵終於開始說伊索的故事。
路塵用手撫摸他身邊的土地和幹黃的野草,說:“這裏還是一樣這麼冷,到了冬天草還是一樣會枯,下雪的時候牲口還是一樣無所適從。可是,伊索卻不能還是一樣的跳舞。你不知道她有多美。她那麼微笑著看你的時候,你會想著,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你也要給她摘下來。你看見她站在你身旁,你會覺得你真的是能拿整個世界來換她的。她因為不能說話,沒有讀過書,她隻會寫五個漢字,沒有人知道那五個漢字她是從哪裏學的。在她離開後,她被子底下藏著的一個日記本被找了出來,上麵頁頁都寫著那五個字:要嫁給薩翰。薩翰是我原來的名字。”
說到這裏,路塵停下來,看著我,說:“其實,我沒有騙你,我確實有一個一直喜歡的女孩,我沒有跟她說過,我唯一對她說過的話就是長大後娶她,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懂得我是喜歡她的。”
“她一定懂得!有你這樣掛念她,她會安息的。”我安慰路塵說。
“我不是掛念她,我是恨自己,她是因我而死的。爸爸死後,我悲痛欲絕,夜裏跑出來,跑到了一個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地方。很多人出來找我,她也出來找我。她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和一隻狼對峙。我當時恐懼的厲害,可是她就在狼看見我的幾乎同一時刻找到了我。我們顯然是跑不過狼的,她隻猶豫了一下,竟然挑釁地和狼搏鬥起來。我嚇壞了,她和狼看起來都凶猛極了,她拿出身上的刀,惡狠狠地叫我閃開。我真的就閃開了。那場搏鬥的畫麵一直在我腦海裏,從沒消失過。她最後割破了狼的喉嚨,並且在狼身上刺了很多刀,可是等到狼倒下的時候,她也倒下了。我背著她往回跑,一邊跑一邊哭,可是我不知道要往哪裏跑,我在黑夜裏大聲喊,我希望遇見來找我的人。她的血滴了一路,等到遇見來找我的人的時候,她已經因為失血過多再也睜不開眼睛了。”
此時的路塵,在說起這樣的事件的時候臉上已經不是悲傷,他的神情叫我看了傷心。我明白,他在為自己即將奔赴伊索而去感到安心,他知道在他即將去的地方有爸爸有伊索,他要去兌現他的承諾,他終於可以結束這長年累月地折磨他的悔恨。我也終於可以明白為什麼路塵在麵對自己人生的終結的時候竟能如此坦然。他心裏有所歸屬有所期待,自然不害怕這人世的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