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好像越來越冷了,花曇這麼想。不知不覺中,高窗流下的陽光又落到身後,搖搖頭移了移身。
今日好像晚了些,光已經打上門了,想著又望了望那個小窗口——他在等人。
“花曇!”門上小小的窗口露出一雙大大的眼,黑亮的沒有一點雜質,聽起來呼吸有些急促,估摸是跑著來的。
“玖月。”花曇的聲音還是有些生硬,但總是比當初隻會哇哇的叫好。
“對不起呀,今個同小哥哥去了宮外,回來晚了些,可我有給花曇帶禮物。”她還小,掂著腳也隻能露出一雙眼,想將手伸進那個小窗口是十分費勁的,但她不能像那些嬤嬤們似的丟進去,雖然不太懂,但是她想,朋友之間這麼做是不禮貌的。
在沒遇到玖月前花曇是不懂言語的,如今雖有長進,能懂的話卻也不多,但虧得心思細膩看懂她的意思,他伸出手,以他的身高這個窗口還難不住他。
是一把桃木梳,還有淡淡的香氣。
“這是梳子,上麵我還特地讓人刻了曇字哦!”她喜歡花曇的頭發,有軟又直,陽光下看著就像上好的綢緞。
花曇左摸摸右摸摸,甚是歡喜。他打記事便在這個房裏,不曾出過一步,即便是一把小小的桃木梳,也是稀奇的。
“呐!花曇,我今個去宮外,看到許多有趣的東西呢,等以後父王讓你出來了,定要讓你也看看。”花曇還不怎麼會說話,玖月多是自說自話,但是她曉得花曇是在聽的。
“不過大皇姐也去了,你知道她向來不喜我,加上小哥哥寵我,今日便是更不待見我了,總是對我推推攘攘的,還同我爭鐲子,很是討厭,不過,惡有惡報,那街頭的狗凶的很,對她不停的吠,你是沒看到她那副模樣,想想就好笑。”花曇看著她笑,便也一同笑,冷清的房子便有了些生氣。
“若是早知道大皇姐怕狗,那就投胎作一隻惡狗也是不虧的。”這時小小的人兒才肯丟棄平日裏乖巧的姿態,露出她尖尖的虎牙,隻恨平日規矩太多,她這麼個不得寵的小公主,難以衝破那些個禁忌。
日頭繼續偏西,稍做眷戀的離開了那個高高的窗戶。
“啊!已經很晚了,再不回去嬤嬤又是要罵了,明天我會再來哦!”小人兒在窗口前擺擺手,示意她要回去了。
花曇看著她的身影從那窗口漸漸縮小,腳步聲也漸漸遠了,一切又安靜下來,他知道再等一會就什麼顏色都沒有了,小時候他會害怕的整夜整夜的哭,看管的人嫌煩了,第二天的飯總會少許多,後來他發現了這麼個道理就再也沒哭過。
他記得第一次見玖月她也是在哭的,嚶嚶的,比起自己是好聽多了,那時候,窗口突然冒出個腦袋,著實把他嚇到了,後來她總是會來同她說說話。
“喊你喂好像很沒禮貌呀,給你取個名字吧,你那麼白,我就見過曇花這麼白了,男孩子叫曇花肯定不大好的,你便叫花曇吧。”是的,他的名字是她給的。
他沒去過外麵,玖月同他說,她也很少去外麵,花曇在想,明明就在外麵了呀,好像生出些嫉妒,又感覺同病相憐。
他總感覺自己會去外麵,好像隻要他日日這麼看著日落然後星現,就會等到的,後來他還沒等到那麼一日,可那個唯一能陪他等下去的人卻要走了。
“花曇,再過幾日我便不能來看你了”當初那個墊著腳都很難夠著窗口的女孩,如今卻要彎著身子了。
“我父王把我許配給鄰國的將軍,我聽說是個老男人,家中妻妾成群,他的兒子都比我大上幾歲,我好怕,花曇,我不想嫁。”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對她們這種皇家的女子,若是得父王寵愛,尋個好人家便是幸福了,像她這般不得寵的,隻能做個和親的工具,遠嫁他鄉,頂著個公主的虛名,日後日子隻怕是不好過了。
花曇許久沒見過她哭了,伸出手拭了拭她的淚,放到唇畔舔舔,是苦的,“玖兒,不傷心。”他知道,若是委屈眼淚是鹹的,隻有傷心的眼淚才苦。
玖月的心好像被輕輕抓住,想起當初自己被姐姐們捉弄關進這麼個黑屋子裏,那時傳言這屋子裏關著怪物,嚇得隻敢在角落哭,又按捺不住好奇,往那個小窗口望了望,她倒是沒想到這麼一望竟再也沒撇開羈絆。“花曇,花曇,花曇……”她輕輕呢喃著,像是在尋找,在等待,在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