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嬰姿動了動幹裂的唇，王媽見她要說話，就湊過去，便聽見她嘶啞著嗓子道：“我要去靈堂。”
王媽一怔：“前來吊喪的貴人們都在前廳呢，小小姐真的要去？”
古嬰姿無力的爬起來，重重的點頭，黑白分明的眼睛裏，目光堅定。她跳下床，推開王媽，就撒開腿的朝著記憶中的古家老宅前廳跑去。
“小小姐，慢點，慢點！”
王媽在後麵追著，一臉焦急。
王媽是古南天從古家打理世俗產業的外事弟子中調進來伺候古嬰姿的，為人老實木訥，手腳勤快，體內也沒有靈根無法修煉，平日也隻是負責照料古嬰姿的起居。她是古家在世俗產業中的一個掌櫃的婆娘，因為能進入古家老宅伺候古嬰姿，她的丈夫更是得到不少好處，去年更是建了一間三進的大宅子，在當地可威風了。王媽不同於俗世裏無知的凡人，她自小在古家的外門長大，知道古家的族人個個不簡單，甚至小時候偷偷跑到山裏，想去看看古家老宅裏的內門弟子什麼樣，為什麼跟他們這些外事堂的待遇有天差地別。結果在山中迷路，無意中抬頭時，親眼見到有人踩著一把劍在空中飛行。
這個畫麵，直到幾十年後的今天，一直深深存在王媽的腦海裏。
直到她漸漸明白了其中的不同。凡人要想成為仙師，體內必須有感應天地靈氣的靈根，古家家大業大，如百年大樹，根係繁雜，旁支過多。這些旁係弟子中，但凡體內懷有靈根的都會進入老宅，擁有成為仙師的機會。而沒有靈根的，隻會在外事堂負責打理古家在俗世的產業。而建立在山中的古家老宅有陣法守護，尋常人根本尋之不到，所以她才會在山中迷路。
後來，王媽能進入古家老宅，不是沒有代價的。
她舍棄了擁有自己孩子的權利，把天性的母愛都獻給古嬰姿，是打心眼裏把她當親女兒愛護，又有凡人對於天地間不可思議的神奇力量的畏懼。尤其是這個小小姐將來也是仙師，王媽就既恭敬又驕傲，伺候古嬰姿的時候越發真心實意。
鏗唧——
兩把鋒利的寒劍交叉豎在王媽的麵前。
“兩位大人恕罪，老奴是看小小姐跑進去了，擔心才跟過來的。”王媽有些畏縮的說著。
古家的老宅禁地重重，隻作為奴仆的王媽能夠進入的地方實在有限，好在老宅占地麵積大的出奇，也不會讓她覺得地方窄。平日裏尚且不能亂跑，何況今日貴客雲集，各處嚴防緊守，一隻蒼蠅都放不進去。
黑衣人像雕塑一樣，麵無表情。
王媽卻被兩人無形中的氣勢壓得連頭也抬不起，知道哪怕古家的一隻狗，都不是普通的狗，何況眼前的兩個古家守衛。雖然擔心裏麵的小小姐，但也不得不退回去。
直到王媽走遠了，黑衣人動作整齊的收回劍，依舊目不斜視。
古嬰姿是少家主的唯一血脈，尊貴身份擺在那，老宅的守衛沒人敢攔著。
她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帶賓客雲集的大廳，一進入大殿，她剛才的衝勁沒了，眼眶紅了，扒拉著帷幔站在角落，像是被人遺忘的可憐娃兒。
“嬰姿！”
一道詫異的聲音，將她推到了大廳裏所有人的眼前。
眾人隻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緊緊揪著柱子旁的大白帷幔，穿著素白的紗衣，兩隻眼睛腫成大核桃，眼眶紅紅的，小嘴巴幹裂著，偏生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懵懂而空洞的望過來。
她的年紀還小，腿短胳膊短，往哪一站，整個人都被帷幔包住，也難怪沒有人看到她。
“嬰姿，你怎麼來了，小姑姑帶你出去吧。”剛才驚叫出來的古蔚然慌忙看了上首的古家老祖一眼，走過去要抱走古嬰姿。
古嬰姿動了，她甩著兩條小短腿，跑到一名個子高高，穿著道袍，身材挺拔，看樣子二十五，六的俊秀男子跟前，小手顫巍巍的拉住他的袖擺，聲音稚嫩，眼神迷茫：“母親真的再也不回來，也不要嬰姿了？”
在場眾人表情都僵了一僵。
本來這種場合，一個五歲的小娃娃是不該出來的。可畢竟死的是人家母親，先前看她縮在角落，委實可憐，都不約而同的閉上嘴巴。
男子愣了一下子，他顯然沒有料到古嬰姿放著古家人都在場，卻獨獨跑到自己麵前。
可能連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在這一刻有多柔軟。隻是平日刻板慣了，也不會安慰小孩，僵硬的聲音就顯得有些無措：“嬰姿不要怕，你母親隻是去了很遠的地方。她走之前，還囑咐我將一樣東西交給你，你……”
還未說完，古嬰姿就哇的大哭出來，抓著他的衣袖，敞開嗓子嚎哭。
隻是藏在眼睫下的目光，涼冰冰的，帶著一絲得逞的快意。
她的印象裏母親的形象早就淡去，之所以鬧這麼一出，自然是在古南天把她的東西搶走前，先出手！前一世，她就吃過虧，重來一回，她可不能活的像前世那樣窩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