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思想回聲(1)(1 / 3)

與莊子和屈原一起飛翔

朱以撒

深秋,在商丘的土地上走動,抬眼便可望見脫光綠葉的枝條。這時便可以看到掛在樹杈上的一個個空巢。巢的主人都往南方過冬去了,它們有著矯健的翅膀,隨著時節的轉涼,毅然起飛,拋棄當時辛勞築就的巢。巢無法跟著飛翔,隨著黃葉落盡而暴露無遺,秋風秋雨撲擊著它,空巢就日漸一日地殘破了。

這時我想起商丘的一個古人——莊子。莊子和遠行的鳥一樣,善於飛翔。

飛翔的莊子是因為他極少牽絆,以至於他的思緒上九天下九淵無所不達。他的筆墨華章,我一直以為是夢境行程中的記錄,那麼窈兮冥兮,總是染上一層夢幻般的色彩,創造出超現實的幻覺氛圍來。讀他的《逍遍遊》,首句突兀而起:“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嘖嘖,真讓人叫絕。那時候的人,自然屬性那麼濃鬱,科學的利器離他們那麼遙遠,卻居然生出這樣的浪漫情調。莊子的日子潦倒得很,“處窮閭陋巷,困窘織屨,槁項黃馘”,奇妙的想象卻由此而生而長,可見物質和精神並不是合比例延伸的。

像莊子這般心靈善飛的人,是那個善於表現的時代的碩果。那個時代是“百家爭鳴”、思想之花競相綻放的時代。莊子是那時的一首詩,一首自由磅礴靈氣衝天的長詩。莊子異於常人,他的筆墨裏,不時就出現一係列怪狀錯落的意象,姑射山神人、混沌、水、鏡,都成了超時空的象征。而現實中的他,即便是夫人過世,也敲著瓦盆歌唱。他眼中的死與生相等,都無所謂憂樂。這是常人難以理喻的。那個時節的人用他們爭鳴的高低聲響,張揚著他們的個性,讓我們難以忘記。

在我記住莊子的這個深秋,也記起了屈原。從生命的狀態上說,屈原也算是一個能夠飛翔的人。由於這個相似之處,放在一起比較才更有興味。

不同的是屈原不象莊子飛翔得那般輕鬆自如,他的牽掛太沉重了,他的心靈帶著鐐銬在飛,短暫的忘憂之後,又是深深的痛苦。後人看得比較痛心的是他對昏聵的楚懷王的癡迷和幻想,在他眼裏,楚懷王,楚山、楚水、楚民都是連為一體的。屈原不惜以自己的血肉之軀肩住那已經走向衰敗的楚國車輪子。可是誰來顧念他那逝水流年呢?

屈原是在遠離朝廷後開始心靈飛翔的,洞庭、泥水、辰陽、漵浦、湘水還有汨羅江,那時是這麼地水天相接或地廣人稀,他的心境變得闊大起來,他原本輔佐君王富國興邦的角色稍稍淡化了。朝廷是回不去的,思路卻異常發達和奇詭,他的腕下湧現出許多神靈仙人、虯龍鸞鳳、香草美人。他讓自己也生活在這個由自己想象編織成的意象世界裏,自己也能飲朝露、食落英,渾身佩帶著江籬、辟芷、芰荷、芙蓉,散發著清香,宛若神仙一般。這個時候,應該是屈原最快樂的時候,他遠離了齷齪,親近了美好,可以自由自在地飛翔。可惜,他在這個瑰麗的世界飛翔的時日畢競短而又短,澤畔行吟,夕陽古道,總是讓他聽到鼙鼓動地幹戈交響,這時他飛翔的翅膀就如同灌滿了鉛,再也難以伸展了。

如果說莊子的處世有一種怡然自得和自由不羈的平民氣味,那麼屈原的處世則很有幾分英雄主義的色彩。

莊子和屈原是那個時節令人矚目的人物,又是耐得住今人慢慢咀嚼的。而今人翅膀上牽絆越來越多了,浪漫地飛翔真有些為難。因為,那種歲月深處的古典浪漫已經被現代的潮水浸濕了翅羽,成了一道遙遠的夢影。有時候會不由自主地打開書本,隨便一瞥就能望得見《逍遙遊》和《離騷》,不由自主地,心回到那久遠的神秘裏,和他們一翔。

聲音的聯想

羅蘭

入春以來,在靜寂的清晨或午後,常有一大群麻雀,聚集在後院的尤加利樹嶺。那輕俏的哨音,時而一點一點,時而一串一串,時而獨吟,時而合鳴,玲瓏剔透;如水晶,如銀鈴,如雨點,如珠串,流俐晶瑩,在樹梢的譜表上,點著音符;小小的,加著裝飾音與弘線的,那麼活潑俏俐的跳過來、滑過去;又跳過來,又滑過去。這一串串的音符,就織成了一片蘊藏著生機的寧靜。在這樣的寧靜裏,一切的俗世紛爭、名心利欲、得失憂患,都如舊夢般的淡去。隻覺置身在簡單淳樸的大自然,回返無知無識的天真。那一刻的寧靜,不知勝讀多少修身養性的書篇。

多年來,在都市裏奔忙,都市是屬於“人”的世界,是屬於“機器”的世界。這世界的一切音響——包括音樂會的音樂在內,都毫無美感可言。它們嘈雜、吵鬧、拘束、緊張、虛偽、造作。

因此,我常捕捉遠處偶爾傳來的一聲雞啼。有時是在清晨,有時卻在陰雨未晴的午後。但不管是在清晨,或在午後,那一聲孤獨而悠然的長鳴都可以給我帶來很久很久的寧靜,很多很多的對田園生活的懷念和向往。那生活——緩慢的拍子,低舒的節奏,寬敞的空間,遼闊的視野,多量而簡樸的食糧,淡泊的襟懷,飄逸的想象。在那樣的生活裏,人是屬於自然。在那樣的生活裏,才能觸摸到生命的真諦。在那樣的生活裏,人們才不致把自己逼得那麼高,那麼尖銳;才不致把渺小的自己吹脹到使自己無法負荷的那麼誇大與狂妄。在那樣的生活裏,人們才可以了解到“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