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
桃花林中漫天花飛舞,深深淺淺的粉紅,掩映得碧空也微透粉霞。小徑從林子這頭優雅的穿到那頭,粉色桃瓣已在地上鋪了一層美麗的緞子,柔軟,清香。
輕輕巧巧的蹄聲自小徑的深處傳來,一抹淡白影子便隱隱約約的在這片粉色絢麗中緩緩呈現。鬆鬆挽起的如雲黑發,一雙半閉的細長眸子裏卻似看不到任何輝光,粉色多情的唇瓣那樣冷冷的抿著,淡白的衣衫掩下,幾根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握著一柄短杖。這名絕色的女子就這樣斜倚著那頭美麗的鹿,輕垂著首,從林深處踱了出來。
早已按捺不住的青影突兀的奔至女子麵前,顧不得身後低低的阻止聲。
“姑娘——”
女子懶懶地抬頭,甚至未睜開半閉的眸,淡淡地掃過青衣少年的臉。少年俊俏的臉突然就紅了。這女子的風情與少年平素見慣的各類女子皆不同,然而在那恍若不經意間,卻能勾去無數人的魂魄。
倒似並未看到少年漲紅的臉龐般,梭巡的眼定然轉向漫天的花雨,“你可不該稱呼我姑娘。”清淡的嗓音打破那瞬間罩在少年身上的魔咒。
少年尷尬的後退一步,下意識間脫口而出:“為什麼?”不知是質問女子的話語,還是疑問方才的失神。
女子卻未再說話,也不挪步下鹿,方抬起的素白臉孔便又垂下,靜靜的沉入自己的世界。既不退回,也不叫少年讓道,更不催路繞路而行,好似她本來就這樣打算一般,默然的立在少年麵前。
未料到會是這般場景的少年便不知所措起來。似他這般俊俏的少年,又家世極好,在女人麵前從不需自己費神,反倒人家都像見了蜂蜜一般粘了上來。然而見了這個對自己容貌毫無反應,而自己又有求於她的絕色女子,他更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少主!”
一直未現身的中年男子發覺到少年的不安,隻得現身來解這時的怪異氣氛。少年的臉突然又起紅潮,回首低應了一聲:“管叔。”
被喚管叔的男子的出現,卻並沒有讓女子抬起頭,她仍舊那樣淡淡的倚著鹿兒,而鹿兒也與主人一般的安靜,已與那桃花林融成了景。
管姓男子隻得作勢咳了兩聲,對著女子一揖到地。“前輩可是玉泠秋?在下名叫管齊。”
“你早知道我是玉泠秋而來,又何必惺惺作態多加詢問呢?”女子平靜無波的話冷冷撕開管齊的客套,讓人帶著無地自容的羞惱。那管齊終究知道自己是求人之人,隻是麵皮微紅,假裝沒聽到般不動聲色的應了下來。
頗為躊躇了一番,眼見自己若不開口,那女子便不作任何態度,管齊強自壓下心頭的焦急,遂再次拱手道:“聽聞玉前輩醫術高超,可否請您幫在下一個忙,移駕到敝上府中為我家主人醫治……”
“你不知我不為人治病的麼?”淡然打斷男子的話語,細長的手指輕輕地撫摸著鹿兒光亮的皮毛,“這世上芸芸眾生的死活,又與我有什麼相幹?”
更多的花瓣兒忽然從樹梢落下,纏纏綿綿,卻怎麼也溫暖不了她的一句話。 那少年卻錚錚不服起來,大膽的用手指著那個冷淡的女子,質問道:“你不是羽族人麼?你們號稱神的後代,難道你不該遵循你的先祖的囑咐,來照顧我們人類麼?”
“嗬嗬,神的後代?”玉泠秋淺笑兩聲,驀的抬起頭來。
那瞬間卻似風也靜止了!這是怎樣美麗的一雙眼,即使那麼紛繁的桃花卻也自卑,定是天上的星子掉落了在她的眶中,映出那樣兩汪澄碧的湖水。在女子灼灼的注視下,本理直氣壯的少年卻再也不敢直視,愣愣將目光撇向別處。
“你所說的神的後代……”那雙美麗無倫的眼忽然就漫上了無盡的哀傷,“怕是就隻剩下我一人了罷!”
“你胡說,世上哪裏就你一名羽族,就我見過的也不少了……”
“司南!”男子的臉色揪然一變,倉促打斷少年的話,身子也隨即擋在了少年與女子之間。少年愕然的看著男子的舉動,雖然不解,但還是感受到了男子的緊張。
懶懶地打量這名舍身護主的忠仆,女子忽地就淺淺綻開笑靨,那樣冷薄的唇清清淺淺地向上勾去,淡淡的春風拂開了遮麵寒霜,她就似這世間最美的奇葩,柔柔地綻放在了漫天飛舞的桃花雨中。
然而清淺的絕美笑容中,粉色的唇瓣吐出的話語卻冷淡如冰。“你以為,你擋得住我麼?”深湛的眸光淡淡鎖定那個堅定固執的身影,在她的注視下,竟有一抹一往無前的悲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