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山雞
時下,世俗文化是打蛇隨棍上的時候,這是參差多姿的好年景。
阿城《閑話閑說》:“以平常心論,所謂中國文化,我想基本是世俗文化吧。這是一種很早就成熟了的實用文化,並且實用出了性格,其性格之強頑,強頑到幾大文明古國,隻剩下了個‘好死不如賴活著’的中國。”
綠了紅了的專欄文章,能詼諧,能清幽,能猥褻,能戲謔,能瑣碎,能苟且,能精致,能陰冷,能尖銳,能端莊。從世俗的食色文化切入男女話題,一一呈現人欲在滾滾紅塵中煩憂著、喧鬧著的市井生活。張愛玲在《燼餘錄》歎息:“去掉一切的浮文,剩下的仿佛隻有飲食男女的問題。”綠了紅了明了世俗文化的明晦與真諦,她筆下男左女右、男尷女尬的情形,互為詆毀的場麵,話搭話買的調侃,撩人且讓人吟味。
《男人的命》以兩廣手信之一金銀肝為例,娓娓道來食材的製作、吃法、味道和奇遇。讀之,與文中描寫的眾生一樣,垂涎不止,起臥不安。老男人吃風情萬種的金銀肝:“發覺有人豔羨,那老男人越吃越發心滿意足,越發嚼得咂咂有聲,越發喝得咕嚕生響。活脫脫一副鑲了金牙就特別愛笑,戴了手表就特別愛擼袖子的表情。”老男人寂寥不再,雄風猶現,過往挺直腰杆的日子借了金銀肝還魂。豐子愷在《車廂社會》告之乘客:“故我們乘火車不必看書,但把車廂看作人世間的模型,足夠消遣了。”豐子愷那個年頭乘火車,旅行食品也就是“吃瓜子添泡屎”的待遇。綠了紅了乘火車的年代,居然大嚼金銀肝,好福氣嗬。日本女作家清少納言《枕草子》寫老男人“年老滿麵胡須的男子,撿著硬果,用門牙啃。”斷定老男人不是有了外遇,就是睡昏了頭。綠了紅了寫老男人吃金銀肝,有異曲同工之妙:“這些男人一旦看見一個腿長、腰細、胸脯高的女生嫋嫋走過……連命都不要了。”同樣尖刻得很,辛辣得很。清少納言寫老女人更加不給麵子:“牙齒全落光的老嫗齧食酸梅,在那喊酸。”綠了紅了寫女人就過於敷衍,惺惺相惜的掖著藏著,顯然不夠放肆和坦誠。
《中年男人的禿頂版愛情》:“大多數中年男人不會真的拿刀砍手,那是要命的痛。”“如今的聰明女子都像預防甲流一樣,遠離已婚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的愛情不知性無肉感,是世俗的又是超脫的。因為“大多數中年男人對於婚姻,是輕易不會放手的。”綠了紅了閑適散淡的議論,自有韻味,有心機和由頭,她用文字捕捉的世俗百態和日常生活場景,不經意間的細節,就讓文章活泛起來,好似鬼打道士般的反諷,讓人徒喚奈何。她的文章不宜正襟危坐的閱讀,文章裏的故事、語言、結構和議論,讓人撓頭和發笑,間或陷入沉思。老話說:“暗裏搖樁 越搖越深。”讀綠了紅了的此類文章,佐以許冠傑《半斤八兩》的音樂,多少可以找回一些中年男人的禿頂自信。